第二章(4 / 11)

紧要。假的,直接沉珠江;真的,我也没办法把新鲜荔枝送去长安,还是要把你操作掉。”

李善德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白,先是瑟瑟地惊惧,过了一阵,反而坦然起来。这一路上他体验到了长路艰险,早知运送新鲜荔枝绝无可能,与其回去被治罪,倒不如在这里被杀,至少还算死于王事,不会连累家人。

一念及此,他息了辩解的心思,额头碰触在地,引颈受戮。

他这一跪伏,何履光反倒起了狐疑。他打量眼前这骗子,嘴里咔吧咔吧嚼个不停,却没动手。过不多时,一个白面文士匆匆赶到,对何履光道:“查到了,内廷在二月初确实发过一张空白文书,讨要新鲜荔枝。那文书曾流转到岭南朝集使,他们不敢擅专,移文到司农寺去了。”

岭南朝集使是何履光在京城的耳目,每月都有飞骑往返汇报动态,这消息刚送回不久。

何履光看向李善德,突然一脚踹过去,正中其侧肋,登时让他在甘蔗渣里滚了几圈:“呸!差点着了你的道。我若在这里宰了你,鲜荔枝这笔账,岂不是要算在本帅头上?你们北人当真心思狡黠。”

李善德强忍着痛,心中直叫屈。自己都俯首认命了,怎么还被说成心思狡黠啊……那文士在何履光耳畔说了几句,后者厌恶地皱皱眉头,把剩下的甘蔗扔在地上,走开了。

文士过去把李善德搀起来,拍拍他袍上的红土,细声道:“在下是岭南五府经略使门下的掌书记赵辛民。李大使莅临岭南,在下今晚设宴,与大使洗尘。”李善德一阵愕然,自己刚被踏在地上受尽侮辱,这人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来?

“大使莫气恼,本地有句俗谚,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此乃养生之道啊。”

“你……”

可李善德知道,掌书记虽只是从八品官,但在经略使手下位卑权重,轻易不可开罪,只好忍气吞声拱了拱手:“设宴不必了。圣人敕命所限,在下还得履行王事,尽快把土贡办妥才是。”

他事先请教过韩洄。岭南每年都会有诸色土贡,由朝集使带去京城。如果设法把鲜荔枝归为“土贡”一类,那么经略府就有义务配合了。

赵辛民怎么会跳进这个坑里,他笑眯眯道:“好教大使知。开元十四年圣人颁下过德音,岭南五府路迢山阻,不在朝集之限。所以这土贡之事,岭南是送不及的。”

“下官知道,鲜荔枝转运确实艰难。不过圣人和贵妃之所望,咱们做臣子的应该精诚合作,尽力办妥才是。”

赵辛民当即应允:“这个自然!等下节帅给大使签一道通行符牒,只要是岭南管内,广、桂、邕、容、交五州无不可去之者,大使便可以大展拳脚了。”

李善德“呃”了一下,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在出发之前,韩洄帮他推演过几种可能。“土贡”只是虚晃一枪,如果经略使不跳进这个坑,李善德正好可以抬出圣人和贵妃借势,让经略府提供经费——他心里一直有个计划,只是需要大量钱粮作为支持。

没想到这赵辛民滑不溜手,轻轻一转便滑过去了。他表面慷慨,主动开具了五府符牒,却避开了最关键的钱粮。说白了,我们给予你方便,你在岭南爱去哪儿去哪儿,圣人在面前也挑不出错,但运送鲜荔枝的事,我们一文钱不给,你自己晃荡去吧。

李善德不善应变,口舌也不利落,被赵辛民这么一搅,背好的预案全忘光了,站在原地直冒汗。远远的廊下何履光抱臂站着,朝这边冷笑。这北人笨得像只清远*,还妄想把经略府拖进鲜荔枝这摊浑水里?

何履光的思绪,到这里就停住了。能让一位经略使费神片刻,对一个从九品下的小官而言已是天大的体面。

李善德悻悻地回到馆驿,看着窗外的椰子树发呆。赵辛民倒是说话算话,半个时辰之后,便送来一张填好的符牒,随符牒送来的还有两方檀香木,说是赵书记私人赠送。他敲打着两块木头,闻着淡淡清香,内心壅滞却无可排遣。杜甫鼓励他在绝境中劈出一条生路,李善德也是如此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