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11)

外皮的甘蔗,上头撒着一撮黄盐。这在长安城里,可是公侯级的待遇了。

他随口问了一句有荔枝没,侍者说还没到季节,大概要到四月份才有。

李善德也不想问太多,他在路上吃了太多操作粮,急需进补一下。他撩开后槽牙,风卷残云一般吃起来。酒足饭饱之后,沐桶也已放好了热汤。岭南这边很会享受,桶底放了切成碎屑的沉香,旁边芭蕉叶上还放着一块木棉花胰子。

李善德整个人泡进去,舒服得忍不住“哎呀”了一声。只见蒸汽氤氲,疲意丝丝缕缕地从四肢百骸冒出,混着油腻的汗垢脱离躯体,漂浮到水面上来。有那么一瞬间,他浑然忘了运送荔枝的烦恼,只想化在桶里再也不出来。

一夜好眠。次日起来,李善德唤漂妇把衣袍取来,漂妇却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李善德发了怒,以为她要贪墨自己官服,漂妇叽里咕噜说的当地土话,他也听不懂。两人纠缠了半天,最后漂妇把李善德拽到晾衣架子前头,他才尴尬地发现真相。原来岭南和长安的气候截然不同,天气溽热,衣服一般得晾上几天才会操作。

没有官袍可用,李善德又没有多余的钱去买。他只好取出一把突厥匕首——这是杜甫当年在苏州蒸鱼时用的匕首,送给他防身——送去质铺,换来一身不甚合身的旧丝袍。

李善德穿着这一身怪异衣袍,别别扭扭地去了岭南五府经略使的官署里。这官署门前没有阀阅,也不立幡竿,只有两棵大大的芭蕉树,绿叶奇大,如皇帝身后的障扇一般遮着阔大署门。李善德手持敕牒,门子倒也不敢刁难,直接请进正堂。

一见到岭南五府经略使何履光,李善德登时眼前一黑。这位大帅此时居然箕坐在堂下,抱着一根长长的甘蔗在啃。他上身只披了一件白练汗衫,下面是开裆竹布裤子,两条毛Tui时隐时现。

早知道他都穿成这样,自己又何必去破费多买一身官袍。李善德心疼之余,赶紧恭敬地把敕牒递过去。

何履光皮肤黝黑,额头鼓鼓的,像个寿星佬。他出生地比张九龄还要靠南,远在海岛之上的珠崖郡,居然能做到天宝十节度使之一,可以说是朝堂之上的一个异数。这样的奢遮人物,蹍死他比蹍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何履光啃下一口甘蔗,嚼了几口,“啐”地吐到地上,这才懒洋洋地翻开敕牒:“荔枝使?做什么的?”

李善德双手拱起,把来意说明。何履光把敕牒往地上一摔,沉着脸道:“来人,把这骗子拖出去沉了珠江!”立刻有两个牙兵过来,如狼似虎地要把李善德拖走。他吓得往前一扑,身形迅捷得像猿猴一般,死死抱住甘蔗一头:“节帅,节帅!”

何履光想把啃了一半的甘蔗拽回来,没想到这家伙看似文弱,求生的力气却不小,居然握着甘蔗秆子不撒手,无论那两个牙兵怎么拖拽都不松开。最后何履光没辙,把手一松,李善德抱着甘蔗,与牙兵们齐齐跌倒在地,四脚朝天。

何履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这个猴崽子,骗到本节帅头上,还不知死?”李善德躺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叫道:“下官不是骗子!是正经从长安受了敕命来的!”

“休要胡扯。送新鲜荔枝去长安?哪个糊涂蛋想出来的蠢事?”

“是圣人啊……”

何履光大怒,抬起大脚丫子去踩李善德的脸:“连皇帝你都敢污蔑,好大的狸胆!”说到一半,他突然歪了歪脑袋,觉得有点蹊跷。圣人的脾性和从前大不相同,这几年问岭南讨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都不太合乎常理,这次会不会要新鲜荔枝,也不好说……

他把脚抬起来,俯身把那张敕牒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甘蔗渣,重新打开看了一番,啧啧赞叹:“做得倒精致,拿去丹凤门外发卖都没问题。”

李善德双手抓着地上红土,急中生智叫道:“这敕牒也曾在岭南朝集使流转过,节帅一查,便知虚实!”何履光叫来一个小厮,吩咐了几句,然后拖了张胡床在李善德对面坐下,继续啃着甘蔗道:

“你这敕牒真假与否,噗,其实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