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也是四眼。
茶杯里还有一些剩下的茶,夏天喜欢等茶凉了放上白糖一起突然喝掉,喝掉得很突然,就像那些茶叶不知道自己会被喝掉一样,最后只剩下残留物贴在茶杯壁上。但是现在,她一点儿都不渴,不知道为什么,她还叹了口气,这是一个长条形状的地下室,很阴冷,正像地下室应该有的阴冷一样。偶尔,会有鼓风机,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发出呼呼的声音,有一些暗淡的灯泡在两个人身后亮着,因为是周日,所以并没有人,夏天知道一条进来的路,他们就在这边的总经理办公室,长条的尽头是杂货区,杂货区很脏,水泥地上染着油斑,有一个打开水的锅炉,还有一个垃圾箱,里面是一些烟头,给人一种公司经营状况平平的感觉。
从这边走到那边又从那边走到这边,两个人把每个屋子都检查了一遍。
然后呢?黄小军问。
我要把东西弄乱,这样我爸爸会讨厌她,会离开她。夏天说,她这样说的时候好像她已经想了很久。
万一你爸爸不讨厌她,不离开她。黄小军觉得这句话的分量还不够于是又说,万一你爸爸还是和她结婚了怎么办?
你走吧。夏天说。
我不走。黄小军说。
只是,当他们说出这些的时候都觉得也许夏天爸爸真的会和她结婚。
就这样,他们继续一间一间屋子地看,可是,每一间屋子的柜子都太高,而且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应该属于谁。夏天扬着脖子看了很久,直到脖子酸了,她又拼命摇晃,完全撼动不了一丝一毫。
黄小军看了看刚刚被拴在手上的小链子说――我来吧。
夏天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还能做什么就把手放在口袋里,口袋里还有一些饼干渣,她拿出来舔了舔说,算了吧。
夏天只有十一岁,看上去也像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儿一样,瘦,或者更瘦一些,她摆了摆自己的肩膀忽然问黄小军:你有火柴吗?
接下来,两个人开始往门口走。忽然,比她问的还要突然,黄小军点了一根火柴,扔进了,或者说,甩进了,一个门口纸篓。
很快,纸篓就燃烧起来了。
夏天想起全家人一起过年放烟花:窗户上结了冰花,冰柱倒垂下来,而窗外是红色的一片。
就这样,在潮湿的地下室,夏天忽然热得满脸通红,被火苗照着眼睛里的光芒,夏天觉得痒痒的,做了个鬼脸。这都毫无意义,像某种笨拙低沉的乐器响了起来,渐渐到来没有人察觉。
这是一个冬季周日的下午,没有人会上班,父亲在家中日常午睡,阳光只会停留很短的时间。
黄小军被火里的幻觉梗死住了近乎窒息,他也许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也许不知道,只是一种必须,火并没有烧起来,只是烧了一个纸篓,但是想象放大了全部,那些火苗就像海面上的浪花吐着舌头。它们就像人类刚发现了火一样,这一生再也没有像此刻一样无知而又确定。
接下来就有了逻辑,黄小军把水槽里面的皮管子接了水。皮管子跳动的时候,看上去就像很喜欢自己这么跳动一样,火很快就灭了,甚至可以说,都没有火需要灭。
很多年之后在医院做过一个小手术的时候,夏天才突然意识到挪动的身体正像那个皮管子。
总之并不像一般人以为这是那种没有来得及扑灭的大火,事实上,很快就被扑灭了,轻而易举啊,他们看着自己做过的事情,就这样消失下去。也因此,回去的路上没有人说话。他们连幸免于难的感觉都没有,这一切没道理。夏天手里还握着偷出来的海螺,也许爸爸周一一早就会发现“忍”字没有了,还有一个残骸一样的纸篓。
他们一路往家走,夏天在想,要怎么说明一切,如果不说明,父亲和母亲就真的要离婚了。
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一会儿走快一会儿走慢,他们看见一个瘸得很厉害的人,像一个蜘蛛,夏天想。但是她并没有说出来,她看了一眼黄小军,她想――黄小军也一定觉得像一个蜘蛛,于是两个人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