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九九七年的一家人(3)(1 / 4)

生活别爆炸 于梅杨元 4855 字 2024-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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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

夏天穿了一身黑衣服还有小白鞋,但刚出门她又回去换了红色校服,她不想看上去全是黑的,她的校服上面有一个烧焦的洞,她喜欢把手指穿进去再穿出来,于是这个洞越来越大。

路上,黄小军买了和路雪,嘴巴上吃出了一个白圈,干了之后成了一圈白胡子,夏天用手指擦了一下然后放在自己嘴里尝了尝。

好吃吗?黄小军说。

不好吃。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炸糕,奶油炸糕!

早点吃过的东西在胃里停留,等待被短暂地消化,夏天依然是轻度的营养不良。远处传来电报大楼的声音,快到中午了。

他们谈论着奶油炸糕的时候,看见了路边一只被轧死的老鼠,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看见尸体,甚至不能叫尸体,只是死老鼠。死老鼠旁边是一条一条的扫帚的痕迹,他们往夏天爸爸的办公室前进。

有一件事情夏天不敢告诉黄小军,昨天晚上她竟然尿床了。虽然在儿童时期,夏天总是尿床,因为她总是做这样一个逼你尿床的梦,梦中:她找不到任何地方,于是她躺下的地方就成了任何地方。

很多年之后,夏天看到一本书里写:连环杀人狂有三个特点:尿床、放火、虐待小动物。她觉得这本书写得很不准确,因为,看样子,她就要这么平安地活下去了,或者碰上一个连环杀人狂。有另外一本书上说,碰上连环杀人狂的概率不会比碰上爱情更低,不过这都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她再也不尿床,这一生唯一改掉的毛病就是尿床,再也不必在温热和潮湿中醒来。

4

夏天爸爸的办公室位于一间地下室,木头的桌子和椅子,坐上去很硬,夏天和黄小军把每个位置都坐了一遍,夏天把写着“忍”字的海螺在手上摸了摸,海螺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屁股还被刻上了字。墙上倒挂着一个“福”字,夏天和黄小军没有说话,因为说话的时候有回声,而且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了,虽然她才十一岁,爸爸和这一切构成的审美都太差了。

当然,这个人是你爸爸,所以就一切都不一样了,世界充满悖论。世界靠悖论滚动。每个悖论里都藏着成千上万恐怖故事,翻卷着。就像海螺的纹路一样。

夏天又用手掂了几下海螺,是在京市的海边买的,放在耳边仔细听还有声音,就像风把沙子吹进耳朵里,她想起了那次旅行,这样想的时候,望出去,太阳的边缘都模糊起来。

外面要下雪了,夏天看着窗外说。

天气预报没说要下雪。黄小军很确定。

只有白痴才看天气预报。夏天把手伸出去说,她真的能感觉到雪片,一片一片的。她在地下室,还有一些行人的小腿走来走去,她觉得这个视角好极了,怪不得爸爸每天都来公司,而且要停留那么久。

黄小军站过来说,好吧,我就是白痴。

外面看上去很亮,夏天用手揉了揉眼睛,她想起上下学路上,科普画廊中的那些外星飞船,落到地球上的时候就是这么亮。从地下室望出去,前方的路向两边延伸,融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夏天想爸爸每天就在这么硬的地方,要一直坐到太阳快下山,忽然想算了。桌子上的茶杯和家里的一模一样,有个茶杯盖,总是掉下来。所以妈妈用摩托罗拉寻呼机的链子给拴上了,夏天用链子这么吊着茶杯盖,看了半天,她甚至怀疑,这个就是家里的那一个。可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在家里看到的那一个,又算什么呢?

你妈厉害了。黄小军看着链子说。

夏天也觉得有点儿厉害,于是就给拆了下来。

过来,她对黄小军说,送你一个东西。接着,夏天把链子就这么系在了他的手上。

我能摘吗?黄小军说,要是被我爸看见了,肯定问我是谁给的,那我能说是你给的吗?

夏天没有回答他。她觉得这个问题属于白痴,她觉得眼前这个人都有点儿白痴。她甚至觉得全世界的四眼都有点儿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