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4 / 7)

和一件红衬衣而走进了“特别部”。

囚犯们嘲笑苏希洛夫,不是因为他改名换姓(不过改名换姓,以轻劳役交换更重的劳役的人,正如所有上当受骗的傻瓜一样,总是会受到蔑视的),而是因为他只要了一件红衬衣和一个银卢布:这个价钱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通常会要一笔巨款,当然这是相对而言。有时甚至要好几十卢布。但苏希洛夫那样逆来顺受、毫无个性,被人人所藐视,似乎连嘲笑他都觉得犯不着。

我和苏希洛夫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已经有好几年了。他渐渐地对我非常依恋;我不可能不注意到这一点,于是我对他也很随便。可是有一天——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有一件事情他没按我的要求去做,而他又刚刚拿过我的钱,我居然冷酷地对他说:“瞧,苏希洛夫,钱您倒是拿了,却没有好好做事。”苏希洛夫没吭声,立即为我办事去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却突然悲伤起来。过了两天。我想,他这样伤心不可能是因为我说的话啊。我知道,一个囚犯安东·瓦斯利耶夫曾向他索讨一笔小债。他大概没有钱还债,又怕找我要。第三天我对他说:“苏希洛夫,您好像要找我要钱,为了还安东·瓦斯利耶夫吧?给,拿去吧。”我当时坐在通铺上;苏希洛夫站在我面前。他似乎很吃惊,我会主动给他钱,主动想起他的难处,特别是在他看来,最近已经拿了我太多的钱,所以想也不敢想,我还会拿钱给他。他看看钱,然后又看看我,突然转身走了出去。这一切使我非常诧异。我也跟着出去了,在牢房外面找到了他。他站在监狱的立柱围墙旁边,面对围墙,头顶着墙,一只手支在墙上。“苏希洛夫,您这是怎么了?”他不看我,我非常惊讶地发觉,他简直要哭了。“您,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以为,”他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竭力看着一旁,“我为您效劳……是为了钱……可我……我……唉!”这时他又转身向墙,前额甚至在墙上撞了一下,——随即痛哭失声!……我头一回在监狱里看到有人在哭。我竭力安慰他,虽然他从此只要可能就更热心地为我效劳并“观察我”,可是根据某些难以觉察的迹象,我注意到,他心里永远不会原谅我责备他的那些话了。可别人在嘲笑他呀,一有机会就使他难堪,有时骂他骂得很凶,而他与他们却能和谐友好地相处,从来不会生他们的气。是呀,要真正认识一个人是很难的,即使在相识多年之后!

这就是为什么乍一看,苦役生活不可能像后来那样,向我呈现它的真实面貌。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即使全神贯注地观察一切,毕竟不可能看清就发生在我鼻子底下的很多事情。自然,起初使我大为惊讶的是一些重大的突出现象,不过我对这些现象的领会可能也是错误的,它们在我的心里所留下的只是沉重、绝望而忧伤的印象。我和A的相逢对此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也是一名囚犯,入狱比我略早,在我服苦役的初期,他给我留下的特别痛苦的印象使我大为震惊。不过,我在入狱前就已经知道,我会在这里遇到A。他使我在这最初的艰难时期惴惴不安,加剧了我内心的痛苦。关于他我不能避而不谈。

这是一个极其恶劣的例子,说明一个人能腐化堕落到什么地步,能在何等程度上毫不勉强、毫无悔意地扼杀自己内心的一切道德观念。A是出身贵族的年轻人。关于他我曾多少提到过,说他把监狱里的情况全都捅给我们的少校,还和他的勤务兵费季卡做朋友。他的简历如下:他没有完成任何学业,在莫斯科与因其堕落而吃惊的亲人们闹翻以后,来到了彼得堡,为了搞到钱,他决定干一桩告密的勾当,即出卖十个人的鲜血,以便立即满足他那欲壑难填的极其粗鄙下流的享乐欲望,在彼得堡和它的那些市民大街和糖果糕点店[3]的诱惑下,竟如此贪图享乐,以致一个并不愚蠢的人竟会干出这种不明智的疯狂勾当。他很快就被人揭发了;他的告密牵连了无辜的人们,使另一些人受到蒙骗,因而被流放西伯利亚,在我们监狱里服刑十年。他还很年轻,他的人生刚刚开始。按理说,他的命运发生这样可怕的变故,应当使他警醒,激发他的天性起而反抗,以求转机。但是他恬不知耻地接受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