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3 / 7)

一个流放犯想和别人互换姓名。例如,一个名叫米哈伊洛夫的是杀人犯,或犯有其他严重罪行,认为去长年累月地服苦役对自己没好处。假定他是个狡猾的老江湖,熟悉情况。于是他在这批犯人当中寻找一个比较迟钝、怯懦、逆来顺受而判刑较轻的人:或是要去养马场待上几年,或是移民,即使是去服苦役,刑期较短也行。最后他找到了苏希洛夫。苏希洛夫出身家仆,只是要流放到移民点去定居。他已经走了一千五百俄里[1],当然身无分文,因为苏希洛夫永远是一文不名的:他虚弱至极,疲惫不堪,只靠公家的伙食活着,想偶尔吃一块甜点也办不到,穿的是囚服,为了可怜的几枚铜币替别人跑腿。米哈伊洛夫开始和苏希洛夫闲聊,接近他,甚至成了朋友,最后到了某个阶段又请他喝酒。终于问他:想不想改名换姓?他说,我,米哈伊洛夫,如此这般倒也不一定是去服苦役,而是要去“特别部”[2]。虽然也是服苦役,不过是特别的,所以轻松些。单人囚室在其存在期间,甚至领导机关,比如彼得堡的领导机关也不是人人都知道。这是一个独立的、特殊的角落,位于西伯利亚的一个偏远地区,人也不多(在我们那时候,里面大约有近七十人),要发现它的踪迹都很难。我后来遇到一些有公职和了解西伯利亚的人,他们听我说起才头一次听说有“特别部”。在法律汇编中说到它的总共只有六行字:“在某监狱设立单人囚室,为最重要的罪犯而设,直至在西伯利亚开始最繁重的劳役为止”。甚至这个“部”的囚犯们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部”是什么?是无期还是有期?期限没有规定,只是说:直至在西伯利亚开始最繁重的劳役为止,仅此而已;这就是说,“苦役活要一直干下去”。难怪苏希洛夫不知道这个情况,况且这批犯人谁也不知道,连被流放的米哈伊洛夫本人也不例外,他根据自己的罪行判断,也许会对“特别部”有个概念,他的罪行太重了,由于这个重罪他已经走了三四千俄里。因此他是不可能被流放到什么好地方去的。苏希洛夫是到移民点去的;还有比这更好的吗?“你愿意改名换姓吗?”苏希洛夫已经有了醉意,头脑迟钝,对善待他的米哈伊洛夫充满了感激之情,因而不好意思拒绝。何况他在伙伴们当中已经听说,改名换姓是可以的,别人也在改名换姓嘛,因此这里并没有什么闻所未闻的离奇之处。他们谈妥了。昧良心的米哈伊洛夫利用苏希洛夫的缺心眼,用一件红衬衣和一个银卢布买下了他的姓名,他立即当着证人们的面把这些东西交给他。第二天苏希洛夫酒醒了,可是人家又给他灌酒,嘿,这就不好拒绝了:收到的一个银卢布已经喝掉了,过了一会儿那件红衬衣也喝掉了。你不愿意,那就还钱。苏希洛夫从哪里能搞到整整一个银卢布呢?要是不还钱,大伙儿就会强迫他还:大伙儿对这一点是很严格的。何况既然答应了,就该照办,——这也是大伙儿所坚持的。否则决不会放过他。也许会暴打一顿,甚至干脆打死,至少也会恐吓他。

实际上,在这种情况下大伙儿哪怕只姑息一次,那么交换姓名的惯例就会从此结束。如果可以拒不履行诺言,在收钱后破坏已经谈妥的交易,那么以后谁还会做这种交易呢?总之,这是涉及大伙儿的公共事务,因此这批犯人对这种事情是非常认真的。最后苏希洛夫看到,求饶也是枉然,便决定无保留地同意。他向全体犯人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必要的话,还得向某些人表示感谢,以酒款待呢。当然,他们是无所谓的:米哈伊洛夫或苏希洛夫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好吧,酒也喝了,宴请过了,——从此他们就应该守口如瓶。到达第一个羁押站,例如,要点名了;喊到米哈伊洛夫:“米哈伊洛夫!”苏希洛夫答道:有!“苏希洛夫!”米哈伊洛夫大叫:有!——以后也是这样。没有人再提这件事。在托博尔斯克要对犯人分别处理了。“米哈伊洛夫”到移民点去,而对“苏希洛夫”要加强警卫,押送到单人囚室。以后再要提出异议就不可能了;实际上还能找到什么证据呢?这样的案子会拖上多少年?此后还会发生什么情况?最后,证人在哪里?即使有,他们也会翻供。结果就是这样,苏希洛夫为了一个银卢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