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台了——是赵丽蓉与巩汉林早年的小品,那是她爱看的。她 也不问别人愿不愿看,只顾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 周秉昆却难以从《新春亮宝》节目中回过神来。五个人之中,他受 到的刺激最大。他回想起三十年前,自己因为爱上了郑娟,偷偷当掉了 家中一对玉镯的事。他确信,电视节目中的那对玉镯正是自己家的。 他看着坐在前面的妻子的背影,仍能感觉到自己绵绵的爱意。他听 着她哧哧的笑声,觉得仍是世上最能使自己喜乐的声音,比什么音乐都 好听。 为了郑娟和他们的爱情,他当年偷着当掉了家传的玉镯,拿到了 一千二百元钱。如今看,这个价钱简直可以说是白送人了。 周秉昆扭头看了一眼周聪。小儿子也爱看小品,像妈妈一样是赵丽 蓉与巩汉林的粉丝。家里还没有电视机的时候,小儿子和妈妈都能从收 音机播放的节目中,仅仅听一半句话,就准确无误地判断是不是赵丽蓉 与巩汉林的声音。 周聪今晚却看得心不在焉,那对价值一辆“夏利”车的玉镯,对那 年轻人头脑所造成的刺激,不是一转眼就可以过去的。 周秉昆不由得想,如果自己当年没有那么做,估计妻子就不会是郑 娟,说不定也就没有周聪这个儿子。即使有,也叫周聪,却肯定与眼前 这个周聪方方面面都不一样。 那又会怎样呢?他无法想象下去。 周秉昆听到周珥问:“爸,如果我再找不到工作,你投资,我做玉器 生意怎么样?专家不是说这一行前景看好吗? ” 他听到姐夫蔡晓光英雄气短地回答:“可惜,你爸也给不了你那么大 的本钱啊!” 他又想到了光明。如果自己当年没那么做,光明今天会成为北普陀 寺的萤心师父吗?也许早已不在人世了吧? 他进而想到了赶超。如果不让他住在太平胡同郑娟一家当年那小破 土屋里,他一家又会住哪儿呢?总归会有地方住吧,绝不至于流浪街头; 如果不给赶超借住房子,他们两人的关系会是如今这样肝胆相照、情同 手足吗? 还有楠楠,楠楠也许不会那么一种死法——也许当年就夭折了,只 能由郑娟找处野地偷偷埋了,而绝对不会留学哈佛,骨灰最终葬在佛门 圣地。 他还想到了郑娟妈妈。那老妪生前是否预料到了郑娟母子和光 明,日后会成为他的亲人呢?如果她确如郑娟当年所说是菩萨化身,世 上苦人儿那么多,她为什么视而不见,而单单庇护郑娟和光明呢?难道 她有什么特殊使命吗?他想起有一次在街上碰到,她停止了叫卖,非要 看他手相。 “秉昆呀,你的命可不怎么样,是操劳不休的命。你命中最好的运 相,就是娶我女儿郑娟为妻。如果你娶了她,这辈子还有几分福;如果 你不娶她,那你这辈子就一点儿福分也没有。我的女儿我知道,她的心 比许多女人都干净。”她的表情当时极其诡秘,仿佛向他暗泄天机。 秉昆后来多次自问自答,他终于与郑娟结为夫妻,不能说她的话一 点儿都没起作用。 事实的确是这样的。倘若父母没有为家中留下那么一对玉镯,当年 水自流和骆士宾被判刑后,秉昆与郑娟的关系肯定就断了,不管他多么 恋恋不舍。他无法继续对她提供帮助,也就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对她的 爱是不受谴责的。 于是,他对郑娟妈妈,对自己的父母,对那对玉镯,都心生出无限的 感恩来——尽管玉镯已不属于他们周家,在别人手中价值翻了几十倍! 秉昆正胡思乱想,周蓉与冬梅从小屋出来了。 周蓉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大家刚才静悄悄地在看什么节目? 周珥就把那对玉镯的故事讲了一遍。 周蓉若有所思地问:“秉昆,我记得当年常听咱妈说,咱家也有一对 镯子,哪儿去了? ” 秉昆说:“让咱妈有一次掉在地上摔碎了。” 周蓉说:“可惜了。” 秉昆说:“摔碎了我请人鉴定过,根本不值钱。” 周蓉就不再追问什么了,她一点儿都没怀疑秉昆。 周家的儿女从小互相谦让惯了,哥哥周秉义就是榜样。 春晚节目挺精彩,老明星颇多,并且都斜足了劲儿,“姜还是老的 辣”。什么“韩流”“小鲜肉”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