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星期日,晚上十点多了,她生气地回到了学校。 这或许只能算小事一桩。接着发生的事却让周蓉的自尊心备受伤 害,他竟然骗了她十余年。实际上,当初他并非像他所说是未婚男士。他 离过婚,只不过没有孩子。前妻是一位副部长的女儿,他被宣布为“反 动诗人”几天后,前妻便与他一刀两断,随后再婚。听说他平反了,前 妻多次找他,表示悔意和破镜重圆的愿望。结果是,二人的约见变成了 幽会,就在他家里被前妻丈夫堵了个正着,被打得鼻青脸肿,半个多月 出不了门见不得人。这还不算,那前妻的丈夫居然给周蓉写了一封抗议 信,强烈要求她“管好自己的烂男人”。信中还揭发冯化成千真万确地 动了背叛她的心思,为的是靠上了这位高官的女儿,自己将来有更大的 发展。 好在这件事并没有传到学校去,最终,冯化成向前妻的丈夫交了一 份书面保证书才算暂时了结。 此后,冯化成乖了许久。 然而,曾是爱情至上主义者的周蓉的爱情画卷被污损了。她整整一 学期没回过她所谓的家。他给她写了二十几封信,一半是诗。平心而论,那 些诗都写得挺好,在他的作品中当属上乘。他也多次到学校找她,恳求 她原谅。 她被那些诗感动了,再次原谅了他。依她的分析判断,那事固然丢 人现眼,却也不能不说事出有因——如果前妻不主动勾搭,他八成是不 会心怀不轨的。 周蓉考上研究生后,作家协会也重新成立。冯化成对自己担任市 作协副主席信心满满,结果又令他大失所望,只不过做理事。他的想法 是——只要成为市作协副主席,那么必会成为中国作协理事,再进主席 团也不是不可能。 令人失望的事往往是接二连三的。他也没当上中国作协的理事。 冯化成失意到了极点,一个时期内终日酩酊大醉,企图以酒来消解 胸中块垒。 周蓉忍无可忍,有一天冷若冰霜地对他说:“咱们离婚吧,我当初爱 的是诗人,不是酒鬼! 这话对他起到了震慑的作用,他戒酒了,也戒烟了。他发誓要做回 她当初所爱的诗人。 此后一个时期,冯化成的诗歌作品经常发表于各大报刊,名声大 噪。他超水平地实现了自己的誓言。 区文化系统的领导们都感到让他“窝”在手下确实太屈才了,他们 常常心怀不安。他们表示,如果市作协仍愿意接受,他们绝不强留。至 于房子,随他住多久都行。他们说,能为在全国各大报刊经常发表作品 的诗人提供住房也是一种光荣。 市作协对他表示诚挚的欢迎。 于是,冯化成成为市作协的专业诗人,尊称他为“冯老师”的人一 天比一天多了。他开始到处开讲座,介绍自己诗歌创作的经验和体会。起 初沾沾自喜,后来也烦过,却又身不由己。逐渐的,他身边开始出现形 形色色的女诗歌爱好者与女记者,她们大多年轻,都喜欢洗耳恭听他高 谈阔论“诗性美学”。 那些日子,周蓉埋头于硕士毕业论文,回家次数极少。有天晚上,她 回家取换洗衣服,撞见了天下任何一个妻子都不愿撞见的事。 她扇了他一记耳光。 他跪下了。 除了再次原谅,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同样原谅了自己,旧戏重演。他们的家似乎变成了 “女子诗歌讲 习所”,讲到床上去似乎成了不可或缺的一课。 从此,周蓉便不再回他给她的家了。直至她拿到了硕士毕业证书 后,冯化成才见到了她。 她平静地问:“化成,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 他想了想,低下头说:“我堕落了。” 她又问:“可是为什么? ” 他沉默良久,抬起头看着她,像一个诚实的孩子那样说:“我总觉 得那十年太亏了,想补偿一下自己。岁月不饶人,不加快补偿就来不及 了……仅仅靠创作诗歌,我已经感觉不到人生的充实……” 她也沉默良久,接着问道:“你不是还有我,还有咱们的女儿切珥 吗? ” 他摇摇头道:“除了你和女儿,我几乎一无所有。” “你还有诗歌,还有名气。” “那不过都是浮名,当代任何一位诗人都不会流芳百世。” “那么,你想要什么,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