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 正因为他听了周志刚的建议,不幸发生了——那辆卡车经过下一个 村子时,轧死了一个少年。当那少年的父亲,一个有着一张薰黑的瘦脸、 破衣裳裹着麻秆似的身子的中年男子,横托着自己十二三岁的儿子的遗 体呆站在车头前边时,“大三线”老工人周志刚头脑顿时一片空白。那 时山里的世界对于他来说万籁俱寂,静得不可思议。 那父亲并不看卡车上的人。他低着头,只一动不动地看着儿子的尸 体,儿子的嘴角不断往地上滴着血。 卡车上所有的工人都呆如石人。 路边的孩子们也一个个呆如小石人。 司机从驾驶室出来了,连看都没看那父亲一眼,却朝车上嚷嚷:“谁 让我开快车的?谁让我开快车的? ” 周志刚这才缓过神,小声说:“我。” 司机指着他吼:“你他妈给我下来!” 周志刚顺从地跳下了车。 小伙子司机一拳将他击倒于地,接着一脚又一脚狠踢他。 幸而这时从后边开来一辆吉普车,车上下来了一名军官和一位干部。 当卡车继续向前开时,周志刚听到车上有人放声大哭——车上不全 是男人,还有一名要前往山里职工医院报到的女护士…… 周志刚是去年十一月中旬从四川调到贵州来的。那次从四川调来了 一千五六百名建筑工人。 临行,领导在欢送会上说:“把你们调往贵州,不仅因为四川这边的 建筑工程已经提前出色地完成了,还因为你们都是建设’大三线’的优 秀的老工人!你们的平均年龄四十岁以上,工作经验丰富,都是吃苦耐 劳的工人,好样的工人!而且,你们也是最听党的话的工人!现在,贵 州需要你们!党命令你们去往贵州,在那里继续发挥你们的榜样作 用!有没有怕那边的生活更艰苦不愿去的呀? ” 一千五六百条嗓子震耳欲聋地喊: “没有!” “没有! ! ” “没有! ! ! ” 刚会过餐,解馋地饱饱吃过大块大块的肉,还有四川当地醇烈的白 酒喝,一千五六百名工人的底气个个都很足。 在他们中,最情愿从四川调往贵州的便是周志刚。他们确实都是些 好工人,也确实如领导所说的那样,贵州的“大三线”建设急需他们这 些优秀工人。实际上,四川的“大三线”工人已闹过事了,稳定局面当 然同样是军管起了关键性作用。贵州的返省工潮发生在“九一三”事件 后,这引起北京方面的高度重视。他们这样一些“大三线”工人军团中 的老兵,没有卷入在四川早先发生过的同样性质的工潮中,被认为表现 良好,于是领导希望他们能在贵州的“大三线”工人中起凝聚作用。从 四川到贵州,对于别人来说这种调动无所谓,周志刚却是梦寐以求,甚 至有种喜从天降的感觉。 因为他与女儿离得近了。 从一九六八年至一九七三年,他已五年多没见过女儿了。一九六九 年,他探家期间知道了女儿做的荒唐之事,曾暗自发誓再也不见她了。然而,终究是父亲,周蓉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啊,“每逢佳节倍思亲”,他 最惦念的是女儿。他不怎么惦念长子秉义,千千万万人家的儿女都下乡 了,自己的长子也下乡了,有什么可惦念的呢?何况,秉义是有主见的,无 须自己这个父亲操什么心。又何况,秉义的婚姻大事下乡之前就定下 了,他和老伴都对郝冬梅很满意,认为她与秉义哪方面都十分般配。至 于她的父亲成了“走资派”,被打倒了,他和老伴并不介意。那有什么呢? 成了 “走资派”也证明着一种资格,起码证明人家郝冬梅的父亲曾经是 老革命吧?郝冬梅的父亲也确实是老革命,曾在杨靖宇领导的抗日联军 担任过师长,是东北抗日联军一员赫赫有名的勇将,身上留下了两处伤 疤。一处差点儿击中心脏,如果不是命大,早已成为烈士。这样的人如 果还不算老革命,那还得有多么光荣的历史才算呢?周志刚对于出生入 死抗过日的人一向心存大敬意,虽还没见过郝冬梅的父亲,内心里已分 享到莫大的光荣了。再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他不信中国会一直 折腾不休,非将这些经过生死考验的干部都当垃圾扔了不可。至于小儿 子秉昆,周志刚更不惦念。他留城工作,从小老实巴交,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