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米将不少工人的胃吃伤了,面粉意味着是对他们健康的一种保障性特 殊待遇。 周志刚考虑到女儿周蓉肯定也吃不惯糙米,怕她把胃吃伤。女儿 自幼胃就不好,这他是知道的。二十斤面粉虽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 若能在女儿胃病犯了的时候可以做两顿疙瘩汤喝,也值得自己受一次累啊! 肥皂和胶鞋是发的。肥皂三个月一块,胶鞋每年一双。他经常主动 打扫公共浴池,一方面是为了保持“模范工人”的光荣称号,另一方面 也是为了有机会将别人弃之不用的肥皂“尾巴”收集起来,攥成大大小 小的肥皂球自己留用,那样他每年可省下两三块肥皂,以前是探家时带 回去给家里用。“大三线”工人最费的是鞋,一双发下来的新鞋穿在脚 上,往往不出三个月就被工地的碎石路磨烂了。工人们曾闹着要求每年 多发一双胶鞋,他们的要求也被逐级向上反映过,但上级最终的答复是 国家正处在经济困难时期,已经尽量对“大三线”工人做出保障了,过 高的要求只有等国家经济形势好转以后再予以考虑,于是不了了之。 周志刚居然连胶鞋也能隔一年就省下一双——他不仅学会了补 鞋,而且还跟农民学会了编草鞋。实际上工人们并不将农民叫农民,而 叫山民,尽管他们确实是居住在深山里,靠耕种贫瘠的小块土地为生的 农民。他们的可耕种土地少得可怜,每当撬落山坡上的大石头,就往石 头窝里撒一把菜种。有北方平原地区农村生活经历的工人们,一回忆起 老家那一望无际的广袤土地,就对贵州当地山民内心里充满了同情和怜 悯。后者所过的普遍的贫穷生活,也使工人们总觉自己作为领导阶级,实 在是太对不起他们了。工人们对于贫穷有了全新的认识,因为较之于山 民们的贫穷,他们自己的贫穷经历和家庭所面临的城市里的贫穷现状,简 直就不值一提了。 他们都是走南闯北的人,见过了种种贫穷现象,但冬季初入贵州山 里时,从卡车上见一个又一个村子里跑出些三四岁到十来岁衣不遮体的 男孩女孩,委实大为惊骇!惊骇甫过是心痛,不少工人一路流泪,卡车 再路过村子时,不忍复见那情形,便转身背对车两旁了。那些孩子跑出 村子只不过是围住卡车讨吃的,一个个面黄肌瘦骨形凸现,工人们便将 自己充饥的干粮一番番从车上大弯着腰递在孩子们的小手里,几乎没有 人从车上抛过干粮,都是手递手地给予。孩子们一手接过一块干粮大口 吃着,另一只手还直伸着默默讨要。破衣烂衫的大人们伫立在家门口远 远地望着,已有先头进山负责安全保卫的人们逐村劝告过他们,卡车途 经时不得靠近。那些山民们都极其老实,便绝不靠近,仅允许自己的孩 子们乞讨。他们的家,说是某种善于搭窝的高等动物的巢穴也毫不夸张。 贵州深山里山民们的贫穷状况,让许许多多初入山区的“三线”工 人受到了震撼。 当他们自身带的干粮沿途给完了,便开始翻找车上有没有可吃的东 西。有些车上有面包、饼干、水果罐头和肉罐头,是工地职工商店的采 购员随车采购的。于是,一些新调来的工人便从车上给孩子们拿那些更 高级的食品。 采购员们当然要干涉。 工人们当然不理那一套。 于是双方在车上发生肢体冲突。 周志刚所在的卡车便发生了这种事。 当时,车上的采购员情急之下,居然拔出枪来对空放了一枪——极 个别的采购员是特许佩枪的,因为他们往往随身携带大笔现金,经常不 得不与形形色色好坏莫辨的人同搭一车,或独自走一段山路。“大三线”大 军初入山区时,山区的夜里每闻狼嚎。 枪声才使意气用事的工人们安静了下来。 采购员挥舞着握枪的手大吼:“就你们他妈的是人吗?就你们的心 是肉长的?我的心就是石头心秤碇心啊?东西没了我回去怎么交代?你 们他妈的替我想过吗? ” 是啊,也不能完全不替人家采购员想一想。 作为老工人的周志刚向司机建议,再要路过村子时,干脆加快车速 开过去为好,那样卡车不至于再被一些可怜的孩子围住,车上也不会再 起冲突了。 司机是个小伙子,他觉得周志刚的建议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