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珑!”定阳侯陆明渊疾步迎上来,玄色大氅裹着风雪。

他身后跟着个素衣女子,披风简陋,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挽起,端的冰清玉洁,楚楚可怜。

屈骄珑垂眼福身,“妾身恭迎侯爷。”

定阳侯一顿,随后失笑,“骄珑,你这是做什么?你我夫妻多年,何时有过这些虚礼?”

是,她本是镇国大将军嫡女,打小便是舞刀弄枪的行家,唯独学不会那些个世家贵女的条条框框。

也因此,她初入京城便备受世家耻笑,连带着老夫人也对她极为不喜。

陆明渊那时握紧她的手,叫她不必理会,他就爱她潇洒不羁的模样。

她信了。

可后来无数次说她没规没矩、野蛮放肆的,是他,无数次用骆雨柔的温婉贤良、端庄知礼打压她的,也是他。

若非她是圣上赐婚,陆明渊早叫她给骆雨柔挪位置了,那女人又怎会只是抬为平妻?

可圣旨赐婚又如何?她空有侯府老太君的虚弦,却在府中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重活一世,她不会叫任何人挑她错处。

“侯爷说笑了,妾身作为侯府主母,理当以身作则。”

她平素只唤他夫君,如今却句句都是侯爷。

定阳侯只感觉胸口堵得厉害,“骄珑,可是母亲又为难你了?”

他只能想到这一个原因。

屈骄珑听到这话觉得好笑,说起来她每次被老夫人针对,这个男人虽然永远说着“你没错”,但没有一次试图解决问题。

他从来只说“母亲年纪大了,你多见谅”“母亲她就是这样的,你别见怪”“母亲还不了解你,她迟早会喜欢你的”……仔细想想,这些话的意思从来只有一个,要她忍。

既不教她如何讨老夫人欢心,亦不曾在老夫人跟前为她说好话。

结果就是她在他的纵容下愈发放肆,也越来越不得老夫人喜欢,婆媳冲突愈演愈烈,而这个男人,从头到尾美美隐身。

人啊,多活些岁数总是有用的,岁月不仅凿过她的皮肤,也在她的灵魂留下刻痕,阅历么,就是这么来的。

“不曾,侯爷莫要多想。”

陆明渊听着这个称呼,只觉如鲠在喉,可不等他再说什么,屈骄珑的目光已经挪向他身后那道亭亭玉立的身影。

“这位是?”

骆雨柔怯生生地行礼,“民女骆雨柔,见过侯夫人。”

“这是我在此次剿匪途中救下的孤女,”陆明渊怕她误会,赶忙解释,“骄珑,柔儿无家可归,先让她住下,待我帮她找到家人便将她送走,你别多想。”

初次见面的孤女,开口便唤“柔儿”。

前世屈骄珑便是为着这个称呼同陆明渊大闹一场,叫满京城的看了笑话。

而今她只是淡淡颔首,“好。”

只有一个字,她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不追问,不生气,不在意。

陆明渊只感觉今天哪里都不对劲,胸口一直有什么东西堵着,他连呼吸都变得不畅快起来。

“那住处……”

“侯爷,”屈骄珑不等他说完便兀自打断,“一切由您安排便是,皇后娘娘邀妾身入宫叙旧,再晚些,该迟了。”

陆明渊一愣,这才发现妻子的打扮格外端庄娴雅,原来……不是为了迎接自己吗?

当今皇后与屈骄珑生母是闺中好友,屈夫人身体不好,在屈骄珑八岁那年离世,皇后便一直多有照拂,再后来屈将军战死,皇后更是怜惜,时不时便会把屈骄珑叫进宫询问近况。

陆明渊也不好阻拦,放她离开。

坐上马车,屈骄珑习惯性捶打自己的腿,捶了几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双腿完好,手上动作微顿。

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不问我为什么欺瞒侯爷?”她问青杏。

青杏摇头,“夫人做事自有夫人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