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一大乐事;与知交共饮,更是少有的畅快。刘靖将手中佳酿一饮而尽,满口青梅香甘。他难得展颜,笑意自眉眼漾开。
布衣见其稍解郁结,言语也随之轻快:“朱夫人吩咐我们盘桓几日,我也好趁机炼几味药。”
他语声忽扬:“你趁此良辰,去与朱二小姐多亲近亲近,莫等下次再闹出个跪地认错的笑话。”
“你小子,怎敢取笑我。”
“你才是小子,去年还能在少年英雄会上风光,论年纪,肯定是我要大些。”
言笑间,刘靖目光无意掠过布衣肩头。那熟悉的身影,自月光下款款而来,正是飞燕赤色中最明媚的一抹朱红。
月色清辉,芸舫一袭素衣,提灯而来,步履轻盈似山间白鹿:“月下对酌,二位公子好雅兴。”
虽唤作“两位公子”,然芸舫眼中所映,却唯有刘靖一人。言语含蓄,面颊微晕,于月光之下羞意愈浓。
刘靖尚不自知,彼时他刀落地响,誓言铿锵,芸舫双颊早已染上晚霞三分。
她虽初识刘靖,已觉其人不俗,但毕竟自幼浸润诗书,心中不免傲气,素来不喜江湖中人,因那等人往往轻视文墨、轻慢女子,刘靖也曾在她心中列席其间
然数月信札往复,字里行间皆无浮词戏语,笔笔真诚;风雪江湖、山水幽奇,他皆娓娓道来,从无半分轻薄之气。她渐知他非俗流,心意悄然生变,却又不肯轻信。
自辞庙堂以来,她阅人无数,士子奸商、弄臣浪客,皆言辞彬彬,其心却堪比虎狼。她渐觉,越是倾心,越不可轻信;越觉其善,越恐其伪。
刘靖清朗坦荡,反使她疑惧倍增,心中不知为何,料定刘靖绝非信中那淳朴模样。
她本心起试探,欲见他如何自辩。若他失措动粗,便可就此打破那点荒唐念想,将他归为庸俗,再无牵念。
谁料他直面风浪,弃刀立誓;誓言凛然,令她彻底心折。
那面上酡红,一半羞于己念不洁,将清白少年想得这般龌龊,而另一半,和刘靖心头悸动遥相辉映。
世人皆言情动之初,多始于一眼惊鸿、一语心折,实则多半是两心互探,彼此靠近的刹那,才是姻缘肇始。
这一切自瞒不过布衣眼底。他方才与芸舫略提一言,转瞬人便提灯随至。他怎能不知那边郎情妾意,一段情缘正在萌芽。
他自觉知趣,作为友人,更该识时务。便随口扯了个药炉看火的由头,识相地将月下凉亭交给两位佳人。
只是……莫非是他错觉,芸舫眉间,似始终藏着郁郁忧色。
芸舫将提灯置于桌边,灯光映着她如画眉眼。她举手投足皆是书香之气,自有一番风仪。
世人皆醉于胭脂粉黛,却不知学养才是真正的华服。
“周公子他真是个有趣的人,”芸舫言道,“与他共饮想必不乏趣事。只是小女子酒量浅薄,恐难伴公子多酌。”
言罢,她拈壶斟酒,只添浅浅一杯。
刘靖生平初次与女子共饮,更别说眼前这般心仪佳人。若换作帮中兄弟,早已大言不惭:“没关系,反正他喝不过我!”
可此刻话到舌尖,竟生生吞了下去。
他素来快人快语,此刻却知言多未必为妙,纵是一片真心,也需谨慎以待。
朱夫人之言犹在耳畔——“行走江湖,须多留心眼”。倘若她知晓这竟教他在自家闺女面前初试锋芒,不知她作何感想。
“姑娘谬赞了,我也时有独酌之时。‘诗仙’李白曾有诗曰月下独酌,我才疏学浅,该读书时都去舞刀弄剑了,但姑娘应当熟识。”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芸舫吟道。
刘靖儿时听私塾先生咿呀念诗,摇头晃脑,像是醉鬼掀桌前的胡诌,沙哑难听,叫人怀疑他们是否知晓口中在念些什么。
此番听她吟诗,犹如春水击琴,清风拂柳,声声入耳,句句动心。
“公子虽不解诗句,身却已是诗中人。”她轻啜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