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2)

书卷便头皮发麻,常被家父教训不读圣贤书,终止于粗陋武夫、目光短浅。”

“公子说笑了。读书本为明理识世,而世间阅历,未必尽藏于纸上。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皆为通达之法。”芸舫笑道。

眼前这公子确是诚实得很。不少江湖中人整日打杀,平时却偏要附庸风雅,手中摆弄折扇,吟两三句脍炙人口的名诗,自以为风度翩翩,实则人模狗样。

她是以素来反感江湖众人,可对眼前这直率的俊朗少年,却是实在讨厌不起来。

芸舫莞尔一笑,微微欠身道:“天色已晚,恕小女子不能久叙,先行告辞。”

刘靖欲开口挽留,又不知如何续言,只能目送芸舫一行渐行渐远。

芸舫姑娘步态翩翩,刘靖想再多看片刻,无奈山路曲折,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转角。

不知为何,他居然愣在了原地良久,直到凉意侵袭,才幡然醒悟已误了归途。今日如此得意忘形,自然难逃刘虎法眼,免不了一顿责骂。

只是出乎刘虎意料,这小子回帮后居然破天荒开始提笔临帖,甚至主动去读些难懂的圣贤书。虽只是些皮毛,但好歹下足了功夫。

刘虎只道他在文试中受了些挫,这才奋发图强,不由欣慰。

刘靖已近弱冠,若是这个年纪,还相信一见钟情,恐叫人嗤笑。

依他所见,他自觉才疏学浅,初次交谈多有失礼,纵心有所念,却不敢贸然致信,只能埋头苦读,盼望下次见面,能让飞燕阁的堂堂才女对自己刮目相看。

只是为何要让她对自己另眼相看?她的目光对他而言价值几许,怕是他自己也讲不清、辩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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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那个太湖帮的小子感觉怎么样?我看他样子俊朗、武功高强,我们两家素有交好,我不介意屈尊当一回媒婆,给你俩牵牵红线。”归途中,清脆的女声响起,遭到了芸舫的白眼。

“你不要乱讲,他虽长得不差,可到底是个练刀的武夫。要入我的法眼,他的文采得胜过我才行。”芸舫反驳道,不由得俏脸微红。

“咦,这回竟没一口回绝,分明是动心了。天地为鉴,我的好妹妹终于能嫁得出去,不用当窝在家里的老姑娘了。”

“哼,我又不是非嫁人不可,世上又有几个男子比我有墨水。”

二人你来我往,笑声盈耳,朱夫人立于一旁,眼中满是笑意。直至数日后,芸舫忽言欲接掌《江湖录》撰述之责,朱夫人虽觉意外,却也未多问,只欣然颔首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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踟蹰数旬,刘靖终于提笔,寄出那斟酌良久的信札。

其后数月,两人往来信札渐多,虽未及一日一封,却也十日不辍。

每封信纸都写得端端正正,墨迹清朗。若非亲阅其文,旁人只道是两派正经使节往返,不知其间藏着少年心事。

信中所言,皆无关风月,只有江湖异闻与山川胜景。

刘靖字不甚工整,常常写了几行便嫌丑陋,重写一封。芸舫却回信道:“字无俊丑,情意可贵。”

言简意长,刘靖将那封信看了三遍,才小心收入锦囊,连带她前数封,一并珍藏。

偶尔,刘靖也会在信尾写上一句自作小诗,大多押韵不工、平仄杂乱。芸舫却从不指摘,只在回信中默默以文心润色,再写一首回应,风雅得体。

初时两人用“靖启”“芸舫上”作结,渐而改为“靖上”“芸书”,再后来,只写下“靖”“芸”,落款如画,落笔如心。

他也未曾言爱,她也未曾提情。但信来信往,已自成光风霁月、细水流长。他们自己都不曾开口,只在纸上墨中悄然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