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的河道在暮春里泛着青荇味,乌篷船擦过石桥底时,沈月昭不得不压低元朗乱晃的脑袋。

水波将对面人的倒影揉碎又拼起,陆明渊斜倚在船沿上,手中拨弄着一柄玉笛。

“二叔说要出来选修缮库房用的楠木,”沈月昭搂着元朗,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怎地还要坐船走水路。这木头铺子这么远么。”

刚才这家伙当着孩子的面说要来市集,引得元朗非要跟来。她索性也出来透透气,反正老夫人早认定了商家女抛头露面惯了。

一来集市陆明渊便用各种理由支开小厮丫鬟。还哄着元朗坐这乌篷船。

“呵,今日嫂嫂气性有些大,”陆明渊轻笑一声,“莫不是见了林姨娘,打翻了醋坛子?”

沈月昭语塞,不想理他。

“嫂嫂大可不必将她放在眼里,不过一个扬州瘦马罢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嫂嫂身份尊贵,不必与她一般见识。”

陆明渊似是自嘲地笑笑。

“二叔慎言。”沈月昭忽然正色道。

“女子作瘦马,大多并非出自本心。“

“自幼被当做笼中鸟畜养,教她做供人取乐之事,她便也只得以此谋生。”

“雄鹰被折去羽翼,亦再难高飞。何况世道艰难,又岂是一届弱女子能承受的。”

这是她的真心话,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觉得女子实在活得不易。

当家主母如她,难产时能否施针全凭夫君一句话。即便得宠如林姨娘,也不过是陆明允豢养的一只雀儿罢了。

女子生死系于男子一念之间,尊贵又如何,下贱又如何?

陆明渊拨弄玉笛的手忽然停住,一双瑞凤眼敛了风流,显出几分认真的神色。

“二叔,吹吹!”元朗突然指着他手中玉笛,扑腾起来。

船身猛地一晃,沈月昭猝不及防向前栽去,整个人几乎扑进陆明渊怀里。他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肩头,隔着春衫,她觉得他掌心烫得厉害。

“当心。”

低沉的嗓音擦过耳畔,他指尖在她肩头摩挲了一下,粗粝的薄茧刮过细腻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沈月昭慌忙直起身,却被他另一只手扣住手腕。

“二叔!”元朗还在扑腾,小脚踢到了陆明渊的衣摆。船身又是一晃,沈月昭不得不反手抓住他的衣袖。

“别动。”他声音里带着警告,目光却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

玉笛不知何时已抵在她腰间,冰凉的笛身透过衣料传来丝丝凉意,与他掌心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

船终于平稳下来,他倏然松开手。

“嫂嫂坐稳了。”他歪在船沿,笑着看她,“下次可未必有人能及时相救。”

登徒子!

沈月昭脸红得发烫。

这便是风流倜傥的探花郎么?

嗯,是比陆明允有情趣些。

呸呸呸。她发现自己在拿他和那个死渣男比。

却见陆明渊伸手点点元朗的头:“朗儿乖,二叔吹笛给你听。”

悠然的笛声响起,却是那首熟悉的紫竹调。沈月昭恍惚间忆起月明姐姐哼唱歌谣的声音。

月明姐姐长她三岁,虽然她是柳姨娘生的庶女,但性子柔和,人又漂亮,她自幼便与她亲厚,甚至比之一母同胞的妹妹月容更亲密。

那年月明姐姐和她共坐在沈家后院的紫藤架下,指尖绕着丝线教她绣竹纹,哼的正是这支《紫竹调》。

“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也吾郎做管箫。问郎君呀,这管箫儿好不好?”

月明姐姐的嗓音比笛声更清亮,绣的竹纹栩栩如生。沈月昭伸手去扯丝线,反被线头勒出了红痕,疼得泪珠在眶里打转。

“傻绾绾。”月明姐姐唤她的小字,忽然咬断丝线,“疼要喊出来,就像这样……”

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哎呦!”

紫藤花被惊得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