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赏春宴 sunmr 3092 字 19天前

刻,徐向晚终于得空回到西厢房。推开雕花门扉的瞬间,七八只彩绸蝴蝶从梁上垂落——这是四弟明昭央她扎的玩意儿。临窗大炕上散着未完成的绣绷,杏红缎面上金线勾出半朵木樨花,旁边搁着本翻卷边的《梦溪笔谈》。

“姑娘快歇歇。“青黛捧来缠枝莲纹盖碗,“夫人方才遣人来说,晚膳要添道蟹粉狮子头,教您申时去库房挑合适的盛器。”

徐向晚倚在引枕上,目光掠过博古架上那对钧窑天青釉花瓶。这是她及笄时外祖母送的贺礼,瓶身冰裂纹里仿佛藏着整个江南的烟雨。此刻瓶中插着几枝半开的芍药,花瓣边缘还沾着晨露,让她想起季少白衣摆上那抹海棠红。

申时的日头西斜,库房梁柱在青砖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徐向晚提着羊角灯穿过重重樟木箱笼时,忽听得顶棚传来窸窣响动。抬头望去,只见季少白常穿的那种玄色衣角在横梁间一闪而过,腰间悬着的银鱼符碰出清越声响。

“姑娘?“掌库婆子举着油灯过来,“可是要找那套霁蓝釉碗碟?”

徐向晚按着狂跳的心口,再看梁上已空无一物。她胡乱指了套粉彩缠枝莲纹餐具,转身时绣鞋绊到箱笼铜锁,险些撞倒多宝格上的珐琅自鸣钟。鎏金钟摆晃动的节奏,竟与那日竹林间季少白腕上佛珠相撞的声响莫名相似。

暮色四合时,徐府各院次第亮起羊角灯。徐向晚跪在祠堂给先祖上香,看檀香灰落在父亲从江西捎回的青花瓷香炉里。供案上那对錾花铜烛台,还是曾祖母当年的嫁妆,烛泪层层叠叠像凝固的月光。

“晚儿。“父亲徐晏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他刚从衙门回来,藏青色云纹直裰下摆还沾着墨迹,腰间牙牌随着动作轻晃:“前日托人寻的《农政全书》残卷,可收在藏书阁了?”

徐向晚应声时,注意到父亲拇指上的老茧——这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与祖父虎口处的刀疤。

戌时梆子响过三声,徐府渐渐沉入静谧。徐向晚却辗转难眠,索性披了件月白缎面斗篷往藏书阁去。廊下石灯笼里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粉墙上,拉长得像季少白那柄绣春刀。

推开樟木门的瞬间,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徐向晚踮脚去够顶层那册《天工开物》时,忽听得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声。转身望去,季少白正站在《大明会典》的书架前,玄色夜行衣几乎融进黑暗,唯有腰间银鱼符泛着冷光。

“徐姑娘夜游书海的癖好,倒是与令祖如出一辙。“他指尖划过某卷书脊,牛皮封面上赫然印着《盐铁论》三个朱砂小楷。徐向晚注意到他今日未佩绣春刀,取而代之的是柄乌木鞘短剑,剑柄缠着褪色的朱红丝绦。

“季大人深夜造访…“她将斗篷裹紧些,青石地砖的凉意顺着绣鞋爬上来,“可是又要查什么矫情之事?”

季少白忽然轻笑出声。这是徐向晚第一次见他笑,薄唇勾起的弧度像新月划破乌云,连带着眼尾那道浅疤都柔和几分。他抽出一卷《洗冤集录》,书页翻动间掉出片干枯的海棠花瓣:“御史台昨日收到匿名状,说徐府藏书阁藏着前朝禁书。”

徐向晚俯身拾起花瓣,发现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半句诗:【一片晕红才著雨】。这是她去年夹在《乐府诗集》里的杏花笺,墨迹被潮气洇开,倒像是季少白衣摆上晕染的血迹。

“让大人见笑了。“她将花瓣重新夹回书页,“徐家女儿读不得’妇德女诫’,只好在这些杂书里寻些天地。”

季少白突然向前半步,沉水香的气息笼罩过来。他抬手从徐向晚发间拈下半片纸屑,指腹不经意擦过耳垂:“徐阁老若知孙女夜半私会男子,不知要摔碎多少方端砚。”

徐向晚正要反驳,忽听得阁楼传来瓦片轻响。季少白神色骤凛,揽住她腰身闪到屏风后。徐向晚的鼻尖撞上他胸前护心镜,凉意激得她打了个颤。透过镂空雕花,望见个蒙面人正将某卷书塞入怀中,书脊烫金的《河防一览》四字在月光下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