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7)

“请告诉我,我该从哪讲起呢。”

“大人不妨就从事情最初开讲吧,我向来不怕冗长。”

札霍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自顾自的沉浸于自己的故事中:“去年冬月初五,你们的大宁二字王疆德王,也就是我的合罕,他是在黑城哈喇浩特的一处铁匠铺前寻到我的,他要求我去执行一项任务。我本是不愿意的。”

札霍顿了一下:“你该是能理解当时我的心境的。”

“理解。”李源点头,“天之骄子却亲手铸成泼天惨剧,大人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再拿起刀了。”

“拿起刀的人没有好果子吃的!”札霍笑起来,油腻的手伸进脏旧的衣领里,使劲挠了挠,“杀人者人恒杀之,其实我早就该死了。但是合罕找到我,让我进冻土,说实话我一点不情愿,但奈何欠他个人情。人情债果然一点都欠不得。”

“是的。”

“进冻土的马队一共五十五个人,骆驼三十口,马八十匹。其中禁军出了精锐二十五人,合罕派了宿卫二十人,以及大朝廷范闲国师带的十五人,那十五人神秘兮兮的,只打头的范闲我还识得。合罕跟我说谁的话我都不用听,只范国师的命令我必须服从,但他也是会考虑我提出的所有意见的。”

“最有意思的是范国师。他说深入冻土不需要我的经验,但需要我的直觉。这点很不能让人理解,毕竟,虽然我这辈子就没进过几回冻土,但我是靠杀边奴出人头地的。他却不要我和边奴厮杀出来的经验,只要我的直觉。”

李源眉头皱起来。

“是不是听着很可笑。”札霍表情嘲讽。他记得那天,冷冽冬日,灿烂的阳光照在人身上,给所有东西都镀上一层金光,可却让人感受不到温暖,万里晴空之下,浩瀚的雪原之上,只有彻骨的寒冷。在场所有人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明明气氛是悲壮的,可范闲白须飘荡,在雪地里闭目打坐,一副格格不入的仙风道骨气派,可又莫名与这震撼的山河瑰景相应相合。

札霍套上了最厚的羊皮袄,扛起了山包般的羊毡毯,火镰与腰间的马刀十字挡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他路过范闲时下意识被这矮小的老头子吸去了注意力。

“九年不见,以前你可不这样,现在看着怎么愈发像个神棍了。”札霍皱起眉头。

老头笑起来,张嘴回话眼却依旧不睁:“可能我终于参透了生死?”

札霍摇摇头:“还是以前的你讨人稀罕。以前好歹有点人味儿,现在倒像是已入土了。”

“小子,你嘴还是这么臭。”范闲终于张开眼,有一刹那的光芒在眼底流过,让札霍似乎感觉见到了太阳。

常人会以为是错觉,但札霍却敏锐把握到了,他表情严肃起来:“你说过直到老死都不会跨出那一步的。”

“形势所迫,小子。”范闲抬起头,直视着太阳,“不觉得么,这轮圆日愈发虚伪了。”

“太阳不会虚伪,哪怕我们死绝了,王朝覆灭了,他依旧会如此冷漠又平等的照耀万物。”

“是这样,但万物本不具有意义,可自从有了一群生灵具备了智慧,赋予了万物以意义,于是虚伪也就成了在物与物间的一种联系了。”

札霍沉默良久,把山般的羊毡毯重重掷于地上:“这不是灵教教义。你们在西土的隐修派掌教曾对我说过:万物的意义不由人赋予。这是你们最核心的教义。”

老头却轻笑着摇头:“其实是一回事,只是你不曾理解。”

“我们赋予了万物本不属于他的意义。”老头看向札霍,一字一句的认真说到。

札霍沉默了一下,但还是开口:“我没兴趣了解你们信教的人如何论战,我只是来好心提醒一下你,你带来的那些人没有丝毫在冻土里求存的经验,你不能任他们胡搞一气,而要听从我的建议来做准备。”

“你自去办就好,反正随缘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心里其实是清楚的,在冻土那地方做再多准备,也不过是求个心安理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