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1 / 2)

有外人问起父亲怎么就突然信佛的事儿,母亲每次讲都会透露出得意,仿佛正中她下怀。蒋老师是在父亲昏迷前,被母亲特意请来沈阳的,中间通过一位阿姨引荐。那位阿姨是母亲以前在厂子里的老工友。后来母亲赶在厂子倒闭前,凭借民歌特长,花钱托关系进了一家国企的附属小学当音乐老师,逃过下岗,踏实熬退休。那位阿姨,此后在原厂址附近卖烤地瓜。母亲那天路过买烤地瓜,俩人重逢。阿姨看上去要比母亲老十岁,然而气色却胜过母亲,脸上总挂着红扑扑的笑容。叙旧后得知,阿姨信佛小十年了,生活中所有的困苦都被解决,起码心里解决了,不再抱怨任何事,感恩一切有缘人,她自己这么说。母亲好奇问,咋结的缘?据阿姨说,一次回黑山老家探亲,碰巧溜达进了蒋老师的道场,听见人家讲经当场哭晕过去,从此做了蒋老师的俗家弟子。母亲问,有证吗?阿姨说,你指出家证?没。母亲不觉景儿,还追问,为啥没有?阿姨说,怎么跟你解释呢,将老师不是住持,所以那不叫庙,叫道场,民间的,她自己也是带发修行,人可年轻了,比咱小不少。母亲说,啊,年轻有为。阿姨说,娟儿啊,我劝你也信佛吧。母亲问,信佛真管用吗?阿姨说,这么问就不对,你想管啥用呢?信佛不是为了跟佛要啥玩意儿,其实该给的,佛早都给你了。母亲说,这磕儿唠得高级了,那你信上,感觉有啥不一样了?阿姨说,心里得劲儿了,哪哪都得劲儿了。

母亲后来有一阵心里很不得劲儿,为求得抚慰,闲暇时开始在家看一些光碟,有法师讲经的录像,也有演绎释迦牟尼成佛历程的电视剧,什么制作单位也不清楚,但演员都是真的印度人。光碟都是那阿姨给的,她总说母亲慧根深,有佛缘,母亲果真也看进去了。某一晚,父亲回到家,不知道又在哪儿喝的闷酒,带气儿进门,见母亲又在看碟,直接把VCD机给搬起来砸了,母亲受到惊吓,但没发脾气,只对父亲说,你这样严重谤佛的行为,是很危险的。父亲说,滚鸡巴犊子,我他妈谁都不傍,我自力更生,我谁也不欠。母亲说,咱俩说的不是一个bang。粗俗。

那段时间,我还在上高三,父亲刚从深圳回来,他去那儿做了一年买卖,倒腾一种烙饼机,跟朋友合伙儿,朋友负责进出货,他负责在酒桌上把客户喝倒。最后他没赚到钱,但那朋友回到哈尔滨就买了台新车,父亲后来还是经人提醒,才明白过味儿来,再去找那个朋友,人早失踪了,拖家带口一起。我隐约从他跟母亲吵架的话里话外,猜出一些原委。母亲怀疑父亲在深圳那年有别的女人,而且连是谁都咬准了,一个从前的老邻居,离婚没孩子,做买卖发得早,可以算富婆,但就是没有证据,其实还是咬不准。父亲当然不会承认,而我对此事的态度,就只是单纯好奇,假如真有这么个女人存在,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老邻居,兴许我能认识。说来也怪,蒋老师来病房探望父亲的前一天,真有一个陌生女人来过,跟我父母年纪差不多,模样挺富态,但也不算胖,一身大牌儿,拎了个闪闪的包。那天下午,父亲让母亲回家取样儿东西,整得像很着急,我说我回,他说我找不到,还是派母亲回去了。后来我想起这事儿,也叫不准父亲是不是有意。母亲走后不到半个点儿,那个女人就出现在病房,我打水回来碰见了,女人话很少,最后给父亲留了一万块钱,就匆匆走了。我问了一句是谁,父亲只说是个老朋友,以前合伙儿做过买卖。那些年他做过的买卖太多,说了也是白说,我也懒得装关心。第二天,蒋老师来了,那个阿姨接来的,母亲出了车票跟住宿钱。三人一见面,简单唠了几句,蒋老师就进了病房,跟父亲打招呼。阿姨在门外问母亲,你看蒋老师长得咋样儿?母亲问,啥咋样儿?挺年轻的。阿姨说,你不觉得长得像什么人吗?母亲苦想说,蔡琴啊?阿姨笑,说,菩萨啊。这叫观音相,万里无一。我在门内听到这话,才又仔细揣摩了一遍蒋老师的面相,大鹅蛋脸,长发扎鬏儿,脑门子挺宽,耳垂肥厚,别说,可以往上联想,说像也像。

蒋老师开口就管父亲叫曹居士。父亲很礼貌地点头回应,啊,你好。他态度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