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对我说起,我爸暗地替我申请特困生的事。毕老师老到,她精通如何把学生推入羞耻的火坑,再甩你根绳。田斯文的父亲在市委工作,母亲是大学老师。毕老师像在读一段课文的旁白,我才听懂,她同样对我的家境了如指掌。她说,你要过河只有一道桥,这道桥,是你爸躺下拿身子铺的。当天放学,我突然很想喝酒,刚走出校门,想找公用电话打给崔杨,被突然蹿出的田斯文拦在身前,一个吻撞向我的双唇,肇事者便慌张逃跑了。这么回想一遍,说滑稽其实也不为过。
崔杨带我去领事馆对面的那家酒吧,才是我人生第一次喝酒。据说那是全市最早的西式酒吧,开给那些在领事馆工作的外国人的,也常有民航的机长跟空姐们来消费,酒水卖得贵。崔杨替我点了杯鸡尾酒,“sexonthebeach”,橙黄色,明亮而后劲足。我问崔杨,是不是也是第一次来,她点头,但我见她在吧台跟酒保说话时的神情,怀疑她撒了谎。我们坐在靠近小舞台的桌上喝酒,过了九点,一个菲律宾女人登台,在乐队伴奏下唱了几首英文歌。其间,我一言不发,崔杨也不逼我说话,但她的眼神一直在飘离,中间与一个四十岁的白种男人目光相撞,对方毫不遮掩地向她飞眼,尽管她试图躲避,但中途有两次忍不住回看,被我发现。我突然感到很难受,并不是因为崔杨的着装有些刻意,乳沟若隐若现,而是因为那个男人行为背后的动机,一定因为我看起来像个孩子。我跟崔杨说想回家。她结了账,牵起我的手,出门打了一辆车。往常约会,总是她先送我回家,那一天我不愿,坚持先送她。崔杨突然抓起我的手,十指紧扣说,不然今晚都不回去了。我默默点头。崔杨开始指挥司机,掉头朝一家快捷旅店奔。可笑的是,当晚我们换了四家旅店,都没能入住成功,赶上全市正在严抓住宿登记,两个人都没带身份证。崔杨提议,去火车站前的黑旅店,肯定有空子可钻,然而我已丢了兴致,决心回家。崔杨问我,你是第一次吗?我不会撒谎,承认,想要反问她,又憋了回去。最后还是先把我送到了家,崔杨跟我一起下车,执意送我上楼。我说,我爸在家,灯亮着呢。崔杨说,放心,不到门口。我拉着她,一步步登着台阶,故意放轻脚步,不想让声控灯亮起,光会害我软弱。我家住六楼,走到五楼的缓步台时,崔杨的手突然从身后将我拽停,凑近我耳边说,用手帮你,好不好?我没作声,老老实实地往角落里又退了一步。行至中途,楼下有人回家,关门声唤醒了声控灯,那光亮虽然仅有七八秒,却令我感到无比漫长,我忍住不低头看自己,也没有看崔杨的脸,直到再次被黑暗牢牢地抱紧。最后崔杨帮我系好拉链,说,下一次,等下一次。
我无比想念崔杨,想到发疯,仿佛我们已经失散多年。而在我面前坐着的,却是吃相难看的魏军,一个自大、虚伪、落魄、谢了顶的男人。他面前的盘子又一次清空,玫瑰花瓣铺散在下,仿若刚刚完成了一场祭祀。我不确定他之前是不是一直在说话,因为传进我的耳中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他在说,我姥爷还活着的时候,其实最欣赏他,临死之前,留了一样东西给他跟我老姨。魏军加重语气,说,是一小盒金子,真的金子,就那个木盒。非要整理一遍的话,魏军等于又讲了一个故事(姑且称之为故事):我姥爷的爸爸是资本家,当年被抄家,偷偷保住了一盒金子,交给我姥爷藏起来。等到姥爷的爸爸死了,他也把脑子喝坏掉了,竟然忘记了金子被自己藏在哪,临死前回光返照,突然又给想起来,正巧当时轮到魏军跟我老姨陪床。魏军自己复述,一方面,我姥爷最心疼我老姨,毕竟是老闺女,另一方面,也想报答当年魏军的救命之恩,于是把藏金子的秘密地点告诉了他俩,还嘱咐不要跟任何人说,连我姥都不给,金子就是属于他们俩的,交代完,人就咽气了。后来我老姨真把金子给找到了,自己又藏起来。曾经两人感情还顺遂的年月,遇过几次难处,都是我老姨拿出一点金子来,去荟华楼换了钱才渡过去的。不过我老姨留了心眼,始终没让魏军见过金子的真身,只把那个木盒带回了家,还将他最放不下的枪给锁进去,以此要挟不许他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