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清瘦少年掀了帘子缓步走了进来,眉眼间带了几分阴郁之色,而后朝着着坐在高位上的裴老夫人微微拱手道:“见过祖母。”
他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青筋盘踞在手背蜿蜒至袖底,大拇指上还带着一个碧绿色的玉扳指,低眉敛目显得恭敬顺从。
裴老夫人只是轻轻的摆摆手,并无看到沈明嘉时的喜悦,这个霁哥儿心思太多也太过于复杂,当初就是因为他,嘉哥儿险些丧命,如今看到他那张阴沉的面容就觉得晦气。
好在沈明霁已经习惯了,他面上的神情并无一丝波动,木讷地走到深氏的面前又唤了声,“母亲。”
江氏好歹是一家的主母自然不能当众表现出对庶子的不满,面上扯出了几分笑意来,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霁哥儿来了,快些落座吧。”
他的位置被安排的极远,与堂里热闹的之感显得格格不入,那些个下人见了随即努了努嘴,一个不受宠的哥儿,自然是用不着恭敬。
众人围坐一团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无非就是问问沈明嘉的学业如何,如今他已经过了乡试,只能等着春闱。
沈明霁同样也参加了同一场乡试,不过名落孙山没起半分涟漪,沈府里的大公子总是如同那天边高悬的那冉冉而升的曦和,而他则是连背景都无法沦为的尘埃。
他自堂下看着如同众星拱月的兄长,苍白的唇角勾勒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如同古井泛起的那圈涟漪,瘆人的慌,不过堂上的人都只顾着说笑,没有捕捉到那细微的变化。
沈明嘉是最得宠的嫡子,面容不仅生的清俊斯文,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好,十几年来顺风顺水,未曾遇到过什么挫折,不管想要什么都可以信手拈来,他面上那抹笑越发的玩味,片刻后才消失的干干净净。
到了用午食的时候,沈老爷还没有回来,他单单派了个小厮过来说今日忙住了不得空,裴老夫人不悦的冷哼一声,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砸,
“嘉哥儿回来了也不知推了那些个烦人的事来,不知还要赚多少银子他才能收心,难不成真想把天底下的银钱都赚完不成?”
如今沈家在扬州算是一家独大,涉及到的商业领域众多,那些个当官的见了都得礼让三分,可沈老爷向来是个拼命的,只想着多赚些,便冷落了家中的人。
柳琳琅听到了这番话,却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夜沈老爷也不会回府了,身上的皮肉还在痛,哪里想再看到那张脸,那两指粗的鞭子甩在身上跑也跑不掉,在他的眼中,人还不如一个畜生。
等不来沈老爷,裴老夫人也让下人开了席面,怎么着也是为嘉哥儿接风洗尘的,自然不能单单只等他一人。
一道道珍馐美味便排着队被端了上来什么虾鱼肚儿羹、姜虾、鲜蝗鲱、梅鱼千、紫鱼螟晡丝、脂蒸腰子、酿腰子、荔枝腰子熬鸭、菱白鲱、皮酱、糟琼枝、莼菜笋,应有尽有。
那些个菜肴都只吃了一小筷子又被人撤下去,换了新的来,柳琳琅虽出生平庸可还是极为会看眼色,她照着江氏的吃法,也没有出现什么失了礼仪的动作。
沈家虽是商户,对内宅女子的要求却不低,一举一动都不能出半分差错,她只略微吃了几口便觉得饱了,碍于礼数也不能放下筷子。
百无聊赖间一抬眸,就见沈明嘉坐在裴老夫人身侧,帮着老夫人将鱼刺给挑了个干净。
这本是下人该做的事情,可他做起来也不显得有损身份,倒显得极为优雅,半边侧脸柔和又清隽,是个知贤懂孝的好儿郎。
家宴结束后天色已然暗淡,外间风雪依旧,下的还更大了些,片片雪花被吹落在地,堆积成厚厚的一层。
柳琳琅作为一个姨娘没有先走的份儿,目送着那些人慢慢走了,最后才带着白鸢准备回海棠院。
沈明嘉因与裴老夫人多说了会儿话的缘故,也被留在了后面,他刚踏出房门,就看到了柳琳琅站在廊下。
螓首蛾眉,面若桃花,仿佛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