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还是新年的时候。
昨日父皇允他成婚,今日又召他用膳,他心里很雀跃。
但又不敢表露,生怕引得父皇不喜。
他从小便发觉,父皇对他的笑脸尤其地少。
他努力做好他能做好的一切。
想证明给父皇看,他是个好儿子。
他努力了十六年。
如今仍旧不知道,父皇是否曾对他满意过一刻。
扶苏压下心中千头万绪,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扶苏参见父皇。”
“坐。”
嬴政微一点头,目光仍在公文之上。
扶苏跪坐于左下筵席。
一抬头才发觉对面向来虚设的小案后,正坐着一个女子。
正是昨日那无礼女子。
扶苏薄唇微绷,眼神一黯。
大秦以右为尊。
私下觐见父皇,他为表谦卑,每每都是坐于父皇左下席。
可眼前他位左席,这女子堂而皇之地坐于右席……
为何父皇和赵高皆视而不见?
饶是扶苏向来仁厚,此时心里也起了几分恼意。
膳食流水般摆上,色香味俱全。
三人都在各自席位上吃饭,殿内安静无声。
容栀吃饭也总去逗赳赳,一人一猫不亦乐乎。
扶苏下意识去看对面的容栀。
却发觉父皇的目光也总有意无意地落在容栀处。
扶苏吃饭的速度慢下来。
这女子确实是个漂亮姑娘,也与宫里谨小慎微的宫人迥然不同。
她生机勃勃地像一株喝饱水的植物。
生动鲜活,眼如晴空。
但父皇从来都不是沉湎于女色之辈。
为何独独对此女子不同?
嬴政似是无意一动,腰间环佩清脆叮咚作响。
本在容栀手下欢乐转圈的赳赳,瞬间被响动吸引,小跑过去。
四只毛茸茸的小脚却没刹住车,滚在嬴政的衣袍边摔了个屁股蹲。
憨态可掬的小模样,逗得容栀咯咯直笑。
嬴政一身的凌厉威势也稍稍放缓,神色柔和。
他提起环佩一晃。
叮叮咚咚,流苏飘动。
赳赳立马生龙活虎地跳起来,又扑又抓。
容栀笑得靠在凭几上,屈指敲了敲盛汤的玉碗。
“赳赳快来!”
听得容栀唤它,赳赳又欢快地跑回去,被容栀按住好一顿揉摸。
两人你来我往,小猫欢快地在中间来回跑跳。
嗷嗷喵喵的叫声,和着容栀的笑声,还有嬴政明显舒缓的嗓音。
扶苏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捏紧了玉箸。
父皇对一只小猫,都比对他亲近。
扶苏一出生便没有母亲。
自他记事起,他总是问父皇,他的母亲在哪。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他不敢再问。
但也隐约明白,母亲不在了。
后来他在宫中悄悄为母亲供奉牌位,为她上香祭奠。
父皇知道后,狠狠摔坏了牌位。
那是父皇第一次对他动怒,年幼的他吓得惊惶不安。
父皇却只是冷声呵斥他,若再有这样的事,你便出宫去吧。
他吓坏了。
再也不敢祭奠母亲。
他虽是长子,却连母亲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扶苏看着嬴政蕴着笑意的眼尾,心里发酸。
他轻声问道:“父皇,这位姑娘是你新纳的妃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