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名胜古迹,谈房价,谈房屋装修,济南的草包包子,聊城的酱菜以及各种逸闻趣事。看上去,她绝非蓄意避而不谈,而是不重要。看上去,她此番来我家,就是跟我、母亲和素昧谋面的我妻儿见上一次。她表现得像极了一位多年不见彼此深知无须赘言但凭谈兴的亲友,也像一个我们在马路边捡回家让她吃顿饭的莫名其妙的疯子。其间,我妈可能有点扛不住,试探着问蒋婷现在的情况,但大都被她充耳不闻地略过了。不过她也不能一概予以不理,她简略地聊到了自己。说自己现在在一个保健床垫公司工作,职责就是向广大饱受病痛和失眠之苦的人推荐一种高科技席梦思床垫。好在她没有强烈推荐我妈去买这个床垫,她只是陈述她现在干什么。至于有没有重新组织自己的家庭,她则前卫或豁达地表示,世界是多极的,价值观也是多元的,人们没必要过一样的生活。有的人迷恋于夫妻双双把家还,有的人更乐于孤身一人逍遥自在。即便如此,我们仍然不知道她是夫妻双双把家还,还是孤身一人,我们只能自作聪明地从她的口风中认为她是后者。但这是错的。
晚饭结束后,我们一下子陷入了尴尬之中,不知道接下来是一起看电视呢还是干什么。李芫在收拾碗筷的时候曾用眼神示意过“她什么时候走”,我则用“我也不知道”的眼神答复她。这是我们,包括很多夫妻都会使用的交谈方式。刘女士确实没有表现出吃完就走的潇洒,而是在壮壮身边坐下,打算再跟孩子切磋切磋人生。可惜壮壮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李芫想把壮壮抱上床。
能让我看看他吗?刘女士说,语气近乎哀求。
这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让我和李芫面面相觑。
刘女士接过李芫递来的小被子,帮壮壮盖好,并职业地掖了掖被角,过程中一直深情地盯着壮壮的小脸。壮壮似乎被她看得有点害羞,将半张脸埋进了被子。她则微微探近身,继续盯着看。我妈从厨房里擦干手出来的时候,试图跟刘女士继续客套地说什么,后者赶紧用一根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我妈小声点,不要吵醒孩子。我妈赶紧闭嘴,三个人环绕着刘女士和壮壮。
刘女士俯下身在壮壮的脸蛋上轻轻地亲了一口,这才站起来。我们看到她的眼圈有点红。但她笑着,一些皱纹在顶灯的照耀下出现了条状阴影。
那么,我走了?她像商量那样轻声问我们。
还早呢,李芫说,可以再坐一会儿。
不了。走了。说着她就径直去取自己的皮包。
我妈赶紧跟上,热情挽留。就差说出你也可以住这儿的话。但刘女士只是微笑,不为所动。她穿好大衣,系上围巾。然后向李芫招手,从皮包里取出两张百元钞票,硬塞给李芫。她惭愧自己不知道我们已经有了孩子,不,壮壮,壮壮真是个好孩子,而她居然空着手见壮壮,这是不应该的。弥补这一过失的唯一办法就是李芫替孩子收下这两张钞票。她甚至动情地说道,壮壮还小,也许根本就没有记住她这个人,将来更不会还能够想起。但她既然来了,和壮壮见了,就是一段缘分。这段缘分也不是能用钱来表示的,况且也不算什么钱。就是意思意思,见证这段小小的缘分。
老实说,这段话叫人动容,让我们不知说什么好。刘女士再次和我妈拥抱了一下,这次我注意到我妈双手都拍了拍她的背。然后由我送她下楼。下楼的时候,李芫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懂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