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杨元有一次在邮件里和我说――生活如此具体,以至于人们每天所做的都差不多。是什么魔力促使这些人如此一致地去从事这些事情呢。
我在邮件里和他说,这还不简单嘛。你不是明知故问吗,你担心自己变成他们,仅此而已。
另外我怀疑有一句实话杨元没有告诉我,就是本质上,他是什么都不想做的。不是被某种崇高的力量驱使,可能仅仅就是懒。
我想,于梅是冒了很大风险嫁给他的。
于梅有一段时间开了网店,我不能笑话别人,可我总觉得网店这种事情是让不怕麻烦的人去做的。如果没钱就不应该做生意,小生意挣不到钱,大生意和小生意的复杂过程差不多,大生意需要更多钱,可是有了钱,谁还做生意呢。所以我觉得于梅就是瞎折腾。
杨元也从来不和我说什么新闻,只要是别人关心的,他一律不关心,我和杨元说,这在国外就算反社会人格了吧,他一向温文尔雅,有时候喝多了,我想是喝多了,他会在邮件里和我说――我最烦社会了。我觉得他说得一点儿都没错,社会也烦他。
他还不如这个开车人,或者这个独眼女人活得具体呢。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忽然想号啕大哭。我用衣服捂住自己的嘴。
何言的信息又过来了,他在信息里问了一句让我更郁闷的话,他说――喜欢那儿的人吗,我想――何言的脑袋真是花生米之类的东西,干吗要喜欢呢,人又不是甘肃特产。
我给何言发了个信息,我说我是不是老了。
他说不要总想老了,你怎么不想想汽车变旧了呢。他又说,自己最近想换一个汽车,他这辆车已经开了太多年。
有些生活就像是无期徒刑,有这样的广告吗?朋友,想体验无期徒刑吗?来结婚吧。唯一能让这种无期徒刑有点儿新意的就是拼命挣钱,买一辆车,再换一辆车。我对何言这些移民和买车的事情缺乏足够放大耐心。而他还以为这些事情可以让他变得不那么小市民。
何言最怕的就是我和他变成小市民,我问他什么是小市民,他说志明和春娇就是,这个解释倒是颇为新鲜。我觉得当个小市民不错。何言说话的声音像一个东北大炖菜,我觉得他生下来就不能改变小市民的属性了。何况他还是做电影的,这都是离小市民最近的行业,当你做了电影这个行业,你就几乎找不到比做电影更没意思的行业了。我有时候都想为这个行业的人祈祷。做电影久了人很干燥,比大便干燥还干燥。
我想到了一些可爱的职业,比如在这个地方当一个孤独的牧羊人,可是一路上我连一只羊都没看见。我再次闭上眼睛,人有时候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之后会无端地听到来自天边潮水一般的声响。我想到一些抒情的时刻,比如杨元偶尔会在邮件里告诉我:今天的云彩很漂亮,就像圣诞老人的胡子挤在了一起。
我追问他会不会过圣诞节,要不要来京市过,他就不说什么了。避开这些具体的问题,然后又会在邮件里和我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比如,科学破坏了人类的幻想,科学再这么搞下去,人类就完蛋了。
有时候我觉得,杨元就像穿越非洲大草原的角马一样,但他并不是在奔跑,只是慢慢悠悠地走着,等着被狮子一口吃掉。
就在这个时候,于梅的信息过来,说――杨元走了。我不敢打开车窗,我觉得星星会噼里啪啦掉进来。
我们就这样开到了阳关。
11
我一点儿都不失望,因为它就是一个小土坡,正像别人描述的一样。往上面爬的时候几乎没有路。
白天的时候是绿色的,开车人说。
我一个人下车,开车人没有跟过来,独眼女人跟了过来,我和独眼女人说,你等我吧。
她说――我比你熟。
于是,我们就顺着往上走,想想,这个场面多荒诞,几乎没有路,我很担心踩下去的地方是一些深洞。我用手机照着,前面就是一块儿突兀的石头,四周用栏杆围了起来,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