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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变天了,乌云就像融化的铅块。低沉的雷声从远处滚过来。但我没有和开车人说――慢点儿开。四周都是稀疏的岩石和灰白的灌木丛,这一切给我的就是无边的空旷还有一丝的不安,再也没有什么灵感了,有时候是鱼鳞状的薄云在天空中,我想到一件小事,杨元曾经管我借过五万块钱,我给了他两万,还说不用还了,这种话我不会和别人讲,我和杨元讲,是因为他一定会还我,他也知道,不给更多,是因为我也有点儿为难。九月,是秋天了,在秋天的柔风和阳光中,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的是这种事,杨元要死了,一直活得怪穷的,不是挣不到钱,是根本不想挣钱,杨元的来生就变成这些荒漠上的沙子算了,连太阳都不需要。
我问开车人还要多久,他说早呢。
老板的信息又来了,还是和我说通过的那个项目的后续安排,大概是让我合理把握内容生产,既要有点儿社会性,也要有点儿人性。要拍出中国好莱坞的感觉。我看着这个信息,忽然想笑。这一切在京市理所当然的,可在这里显得如此怪异,因为在京市所有都是扭曲的所以就看不出扭曲了。老板还说,但是要贴近日常生活。我一直不懂什么叫日常生活。大概,就是指那些平庸无聊的一天又一天吧。我想,太空中又没有红绿灯,为什么那些行星不撞向地球呢?留着地球上的人做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是为了什么呢?我老板从来不拍什么爱情题材,他说是兽性……一个人谈恋爱了,就是兽性大发。老板信息说了不少,我很潇洒地回了一个OK。我看着外面,有时候觉得树不是绿色的,是紫色的,云不是白色的,是黄色的,五颜六色地拥挤在一起像是在逃难。看着这些云和树,真是让人百感交集。生活变得越来越不可爱,不欢乐,也不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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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转转,开车人说。
我说直接去吧。
他说,你来的这个季节不好。
我都不知道回答什么,好像我有闲情逸致一样,我用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脸,一点儿没错,谁都能看出这是一个一夜没睡的人。
汽车高速行驶在笔直的公路上,我想,没有比这条公路更好的景色了,路在前方交会,但是开到前方的时候,又分开了,仅仅是一种视觉上的效果,有一些略微的起伏,两边是荒芜的戈壁滩。生长着一些杂草,骆驼刺和红柳,我想,我还没来过这些地方呢,不过也没什么,我没来过的地方太多了,不如都不去,去一个只会增加另外几个的遗憾,远处是山脉,我也叫不出是什么山脉,我也不想问开车人,这些都是我必然会忘记的,青灰色的山体上面覆盖着雪,山体上什么都不能生长,我想何言说的是对的,快去快回。是啊,如果不是杨元在这个地方,我不会产生一丝关联,就像一只蚂蚁怎么会跟外星人产生关联一样。天很蓝,一切看上去都很和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和善。就算在生活中,我都不常见我觉得和善的人,我想,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吧,离开京市那么远了,我想感激点儿什么,我闭上眼睛,使劲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当我忽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开车人正在看我,但并没有吓到我。
看着这样的景色,真觉得自己白活。在我看来,只有两种人不算白活,一种是穷人乍富;一种就是杨元,和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都可能心灵相通。像自己这样从早忙到晚的就是白活。
开车人都没有问我做什么的,这让我感觉被善待了。
他说――要不要听他讲点儿什么。
我说――如果我需要,我问你。
可我没什么想问的,我闭上眼睛想――如果不开车,是不是就可以骑着马在这里奔跑了。
我之所以觉得这样很有诗意,是因为我并不会骑马。何况歌词里面唱的“只身打马过草原”。
忽然有一股风。
我马上给于梅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杨元死了。当然在西北,这只是一股很普通的风,就是风嘛,旋风,带着沙尘,没有停留,很快的就像和我们开车相反的方向奔去了,很短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