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7)

了,有些人服刑期满走了,有些人死了。而且在这里什么样的人没有啊!我想,俄国的每个省份、每个地区在这里都有代表。也有异族人,有几个流放犯甚至是高加索的山民。所有这些人都按照犯罪的程度,因而也就是按照判定的服刑年限来区分。可以设想,没有一种罪行在这里是没有代表的。这里的囚犯主要是民事类的流放苦役犯(囚犯们自己天真地说成溜放苦役犯)。这些罪犯被完全褫夺公权,与社会隔离,脸上的烙印永远见证着他们是被排斥的一群。他们被流放到这里来服劳役,期限八至十二年,然后分散到西伯利亚的一些乡级地区做移民。也有军事类的犯人,不褫夺他们的公权,大体上就像在俄国的军人囚犯连一样。他们是短期流放到这里的,期满后还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当兵,或回到西伯利亚的边防营。其中不少人几乎立刻就又因为犯了重罪而回到牢房里来了,但是已经不是短期服刑,而是要服刑二十年。这一类叫作“终身类”。但“终身类”犯人也没有完全被褫夺一切公权。最后,还有一类特殊的最凄惨的罪犯,主要是军人,人数相当多。属于“单独囚禁”的一类。他们是从全俄各地流放到这里来的。他们自认为是没有刑期的,因为不知道自己服苦役的期限。他们依法必须完成两倍或三倍的工作量。他们关在监狱里,直至在西伯利亚开始有极其繁重的苦役劳动。“你们是有刑期的,而我们要跟着劳役走。”他们对其他囚犯这样说。后来我听说,犯人的这个类别取消了。此外,我们的城堡也废除了民事制度,而是设立普遍的单一的军人囚犯连。当然,管理方式也随之改变。因此我记述的都是早已过去的往事……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这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噩梦。还记得当初我是怎样走进监狱的。那是十二月的一个晚上。暮色苍茫;人们正下工回来;准备核查人数。一个大胡子士官终于为我打开了这间古怪的屋子,在这里我度过了那么多年的光阴,有了那么多痛苦的感受,若非亲身体验,那就连一个近似的概念都不可能有。比如说,我无法想象:在我服苦役的漫长的十年里,连一次,连一分钟独处的机会也没有,那是多么可怕和痛苦啊?劳动时总有押送队监视,屋子里有二百名难友,至于独处,一次,一次也不曾有过!不过,我需要适应的又何止于此!

这里有过失杀人犯和杀人成性的凶手,有盗贼和强盗首领。有的只不过是小偷,有些人则是靠扒窃和蹭吃蹭喝混日子的流浪汉。也有些人,叫人捉摸不透:你会觉得,这样的人怎么会到这里来呢?然而每个人都有过自己的故事,仿佛宿醉未醒似的蒙眬而沉重。一般地说,他们很少谈自己的过去,不愿讲,看来也竭力不去回首往事。我认识他们之中的一些杀人犯,他们是那么快乐,从来不郁郁寡欢,可以打赌,这些人从来没有受到过良心的谴责。但是也有脸色阴沉的人,几乎总是沉默寡言。一般很少有人谈自己的生活经历,而且好奇打听是不合时宜的,不知怎么就是不习惯,不作兴。也许有人会因为无聊偶尔谈起来,别人就冷静而阴沉地听着。在这里没有谁能使别人感到惊讶。“我们都是有文化的人!”他们往往会自鸣得意地这样说。记得有一天一个匪徒喝醉了(在服苦役的地方有时能搞到酒喝),开始讲他怎样杀死了一个五岁的男孩,起初用玩具哄他,把他带到哪里的一个空板棚里,就在那里把他杀了。牢房里此前因他的玩笑话发笑的囚犯们,突然异口同声地对他大声呵斥,迫使这个匪徒不得不住口。囚犯们之所以大声呵斥,不是由于愤慨,而是因为不该讲这种事;因为讲这种事是不合时宜的。我要顺便指出,这些人确实是有文化的,这句话甚至不是在转义上,而是在其本义上说的。他们当中大概半数以上都能读会写。在俄国民众大量聚集的其他某个地方,分出二百五十个人来,其中有文化的人能达到半数吗?后来我听说,有人从这类资料中得出结论说,文化能把人毁了。这样说是错误的:这里起作用的完全是其他的原因;不过也不能否认,文化会使人过于自信。然而这根本不是什么缺点。各类犯人是按囚衣来区分的:一些人的上衣一半是棕褐色,一半是灰色,裤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