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活的痛苦
第四章 生活的痛苦
我想,鸟巢跌落深草丛,
乌龟在公路的尘土乱石中喘息,
人在浴缸里中风昏厥,水正在往上升——
都是无辜、倒霉、凄凉的事。
——西奥多·罗特克(1982,227)
我们不可能把社会的因果关系抽象出来,放到纯净的环境里观察。因此,不确定的林林总总使因果关系法则变得模糊——这不是因为因果关系本身是不确定的(自然事物,也是这样),而是因为对每一因果关系内含的因素的认识问题,本质上是不确定的。
——罗伯特·海尔布伦纳(1986,189)
如果说在豪伊·哈里斯的故事里,疼痛主导了他的生活,那么,鲁道夫·克里斯提瓦的情况差不多正好相反:生活主导了疼痛。鲁道夫是个有保加利亚-犹太血统的未婚白种男子,三十八岁,患慢性腹痛已十五年了。他在西海岸的一个大型研究机构的工资部门做财务。在将近三年对鲁道夫·克里斯提瓦的观察中,他经历了轻度的、持续不断的肠部疼痛,每隔一段时间,这种疼痛会加剧,使他衰弱。他说肩膀、胸壁也会作痛,还伴有晕眩、虚弱和便秘现象。这疼痛及其相关的症状,倒不曾使他多请假,在大部分时间里,也没有干扰他主要的职场和个人生活方式。就像我们将会看到的,它们只是使他的生活多了个担忧的原因,带来恐惧和挫折。
疼痛第一次发作时,鲁道夫感到腹部极度不舒服,身体虚弱。当时他是西海岸一所大学的研究生,主修法国阿尔萨斯地区的社会和政治研究。最初的医疗检查结果呈阴性,没有发现这些症状的确切的病理原因。鲁道夫的这些症状,在治疗了三个星期后消失了。一年后,他在阿尔萨斯做人类学田野工作时,疼痛再次发作。这次疼痛更为严重,而且持续了一个多月才逐渐好转。做了一系列的胃肠X光片和其他检测,但仍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治疗的病因。那次医生对他的治疗包括清淡的食物和止痛药。
鲁道夫说,这段时间他的生活很矛盾:虽然他非常喜欢法国的社会生活,也结交了一群好朋友,但他的田野研究却“毫无进展”。他对自己只顾享受社交生活而荒废学术工作,感到极度的愧疚。他持有一份丰厚的奖学金,日子过得比在美国时舒适。但他怀疑自己能否进行充分的研究,以完成自己的毕业论文。为此,他深感困扰。“我有某种心理障碍。虽然我有很好的经验,但我从来没有开展过自己的研究项目。”鲁道夫的疼痛似乎是他思想最矛盾的时候,即在他退出搁浅的学术研究前夕发生的。
第三次疼痛发作是在六个月以后,当时他在旧金山。这次疼痛以及伴随的衰弱延至了数月,而且和前两次一样严重。医疗检查发现鲁道夫患有憩室炎,医生让他服用针对性的药。然而,炎症消除后,持久的疼痛很快又回来了,隐隐作痛延续了好几年。“在那段时间里,大部分时候我的个人生活一团糟:失业、被临时聘用,总是孤独和不开心。”毕业论文的写作是个“沉重”的任务,“到处都是颓丧的气息,我觉得这是个完不成的任务,自己就像西西弗斯[1]。在我看来,论文不过是狗屎而已,自己是个学术平庸之辈。”
长时间的失业后,鲁道夫找到了工作,起先是做房屋管理员,后来是助理员。在这段时间里,他始终与远房亲戚住在一起(他的家人住在东海岸),他们供他食宿,给予他情感支持,有时甚至是经济上的帮助。职业问题沉重地打击了鲁道夫:
……许许多多的不愉快——我彻底绝望了。我还写什么论文,其实,我精神上早已离开了学术领域,我甚至不属于中产阶级世界。我找不到任何工作。自我挫败的生活方式,一种悲哀。后来,我不得不做蓝领工作,备受那些无意义的工作、敌意甚至露骨的反犹太主义者的摧残。从孩提时起,我就觉得自己懒散,心不在焉,记不住细节。我的家人和老师在夸我“聪明”的同时,都这样说我。这使我觉得,自己缺乏实践的感知力或技巧,不能独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