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陶湾东行,经石庙到栾川,一路驿道三十多里。
因为是夜晚急行,张朋良害怕齐班主用幻法逃走,叫了陶湾一名老君山庙宇做过门徒的贾道士,当场设坛做法,把齐班主衣服脱个精光,只留一条裤衩,用沾胶在他身上帖满符咒。
又做了个木架,当是囚笼,囚笼依用道家符咒和法印封了,上了枷锁,搁在牛车上,让牌勇押着走,他和保甲一行都是抑制不住激动,举着燃烧的火把,跟在囚车后面。
火光下,牛车拉着一个帖满符咒的犯人,在月朗星稀的半夜里,缓慢走在驿道上,如果让人发觉,岂不胆战心惊:不知这一路人,到底是人还是鬼。
之前他已以乡绅的名义修好文书,着人骑了快马先行报知。文书里称,“反清复明”潜藏老君山的崇祯的太子朱慈烺余党齐某,领贼众舍近求远,夜晚偷袭张府,在张府做客的知县舅爷陶土目,不幸被贼人所杀。
又说,幸有保甲领牌勇力挫来犯之贼,贼首被捉,余党借夜逃窜,不敢自作主张,连夜押往县衙交由知县法办云云。
知县闻报半夜起来,读了文书,想起历任知县卷宗所载,老君山强人假借道法,身着白衣,到处散播“反清复明”言论,妖言惑众,每次发兵上山清剿,无功而返,又是悬赏缉拿,因赏金甚微,人众懒散,奈何不得。
今闻自己的舅爷被贼人所杀,悲从中来,幸知贼首被陶湾保甲众人所拿,悲喜交集,是夜立刻升堂。
这知县姓彭,名泽已,是任补因水晶之事升任布政使司原知县留下的空缺,是个捐来的官。刚刚上任,一门心思想赚回捐官的本钱,不想接到的第一个案子,却是一桩亏本生意。
他把县衙银库视着自己私有,因悬赏缉拿老君山强人,只是本县银库里的出项,州府没有划拨银两,如今所以半夜升堂,只是念在死者是他亲舅爷的份上,一心把被抓之人砍了,以剿匪名义,让县里富户捐出钱来,也好弥补赏金的损失。
他在大堂里等了一个时辰左右,差一点趴在案上又睡去,天麻麻亮时,才见众人推推嚷嚷押进一个人来,他醒木一拍,堂下两排的差人在睡眼朦胧中惊醒,把水火棍戳一下地,异口同声的叫:
“威武!”
彭泽已明知是陶湾保甲和张朋良押犯人到了,却问:“堂下何人?”
那跪倒在地的张朋良抬起头,把编好的词说了一遍。知县才注意戴着枷锁的班主,光着身子,一身挂满符咒,显得不伦不类,但头面跪地,却有巍巍之气透出,并非一般盗贼可比。
问:“你叫什么名字?”
“齐林。”
“在老君山做盗贼几年了,你的同伙呢?”
“本人是湖北襄阳到此卖艺人的艺人,并非老君山上的盗贼。戏班子已回襄阳老家。知县大人听我口音,自然不是本地人。怎么会是老君山盗贼呢?”
齐班主不惊不惧的把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可那知县漫不经心的道:“湖北襄阳到老君山做强盗,也是人之常理。本地盗贼非得是本地人才能做吗?”
又问:“旁边的尸体是不是你杀的,为什么杀他?”齐班主又把经过重复了一遍,知县还是漫不经心的道:“你可知道你错杀之人是什么人?”
“不知。”
彭泽已突然吼叫:“你杀的是本县的舅爷,陶土目陶大人!”
又问:“他们为什么在你身上帖满符咒?”
“不知。这事老爷应该问他们!”
彭泽已突然将醒木一拍,吼道:“打不死你这老君山的反贼,你不是会剪纸为马,洒豆成兵的妖术吗?”
他道:“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弄那妖术的。给我打三十大板,押入死牢,明日午时扑菜市口开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