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分治亡楚 第六节 痛定思痛 嬴政王车连夜飞驰频阳(5 / 10)

无须论及。嬴政则自认为尚算知兵,更认为,事前论及战法只能对战场统帅有利。故此,对王翦那种颇有君王只要交兵于将而不须干预战法之意味的方式,嬴政多少有些淡淡的不快。要李信申明灭楚战法,再征询王贲灭楚战法,嬴政之所以在灭楚之前务求战法方略清晰明确者,根源在此也。

战国之世,拥有赫赫战功而如王翦风貌者,绝无仅有。

然则,仔细想来,王翦却有一桩几乎可以称之为奇迹的最大的长处:自来打仗没有错失,没有明显的错令缺漏。与此同时,王翦也没有奇绝之战。尝有人言,王翦无奇战。嬴政闻之,总是淡淡一笑。战场以战胜为本,奇与不奇何足道也。然则,嬴政也很清楚,所谓王翦无奇战者,其实说的是王翦才具平平而已。平心而论,此前的嬴政也多少是认同这种评判的。盖战国之世多奇才名将,兵家之谋略,战场之纵横无不大放光华,以至天下口碑对名将之评判几乎近于苛求。一战而没有使天下啧啧赞叹的奇绝运筹,名士聚会便没了争相议论的兴致,此战准定被认为平平,而统兵之将也必然被指为平庸。纵然战胜,时人亦皆归于天意运气之类。此风之下,楷模名将大有人在:大战之奇若白起,等量围困,一战聚歼;救援之奇若孙膑,围魏救赵,开运动战之先河;奔袭之奇若司马错,千里越秦岭,轻兵下巴蜀;固守之奇若田单,六年守孤,火牛阵一举复国;伏击之奇如李牧,平野草原而能匿兵数十万,一举长驱匈奴;狙击之奇如赵奢,狭路相逢勇者胜,血战强敌而开败秦首战……凡此等等,王翦皆无。灭赵灭燕两场大战,都是耐心固守而谨慎求战,成则成矣,战法确实没有多少值得说叨的。老秦人尤喜谈兵论战,辄逢捷报无不争相传颂战胜之奇绝奥秘,而自王翦统兵,秦人相聚议论捷报便只有一句口赞了:“上将军又胜一战!”之后便没了话说。相映成趣者,年青的王贲一战而声誉鹊起,被老秦人津津乐道地终日挂在口边。究其实,在于王贲战法之奇使老秦人大觉酣畅淋漓:小战如平定韩乱,八路进兵眼花缭乱;奔袭战如飞骑袭楚国,迅捷如闪电,旬日下十城,堪称飞兵之最;大战如灭魏,以水为兵,五万人马灭大国,简直是蛇吞象!这些,王翦也没有。嬴政确信,王翦若是王贲,中原之战定然是另一种打法,肯定是胜,也肯定依然没有惊喜的浪花。

然则,战场为何物?战争为何物?

国家大争,为求奇绝而宁可败之,岂不大谬哉!

自兵争问世,战场从来是双方大军为国家而一决胜负的角力场。此间之根本所在,是国家利害之得失,而非一将才华之毁誉。唯其如此,主将能以看似平淡无奇之方略而完胜敌国,宁非大幸哉!相对于邦国大计所需要的胜利,有否奇绝之战,实不足道也。毋宁说,奇绝之战因其求奇求绝,而必然具有不确定的风险;平战而胜,则因不求奇绝而唯求战胜,必然具有确定的胜算。身为最为国家利害计的君王,是选择确定的胜算,还是选择不确定的风险,岂不明矣!冷静缜密而有兼思之胸襟,善于筹划盘根错节而多有意外变化之总体大战,此乃王翦之长也。抛开大国决战的深层根基,而过分看重战场谋划之奇绝华彩;此乃李信之短,嬴政之失也。平心而论,将目下的秦国大将一个个数来,能统率举国之兵而吞灭最大楚国者,非王翦不能也。痛定思痛之后,即或是王贲,嬴政也不能放心了。毕竟,崇尚武安君白起的王贲尚未老辣,多少与李信更为相像一些……

天降王翦与秦,何其大幸也!

嬴政独不见兵家泰山,岂非大谬哉!

李信大军南下之际,王翦上书请辞还乡了。本心而论,嬴政不当允准这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军离开庙堂。然则,嬴政也很清楚,王翦请辞绝非是疑虑他这个秦王猜忌功臣,而是有着表里两层原因的。表征而言,王翦一则要以请辞之举申明绝不贪功之心,从而平息日渐复杂的朝野之议;再则是王贲声名鹊起,王翦要给新锐大将们留出功业余地;三则是王翦年逾花甲,连年战场辛劳有无暗疾亦未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