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分治亡楚 第六节 痛定思痛 嬴政王车连夜飞驰频阳(4 / 10)

楚幽王淫乱无度,以致楚幽王即位十年身空而亡。李园拥立另一个外甥哀王即位,不到两个月,便被蓄谋已久的王族公子负刍联结老世族杀了哀王和李园,负刍自立为楚王……如是乱象连绵,军力自是不堪一击。更重要的是,此前王贲奔袭楚国游刃有余,十日连下十城,楚国大气都不敢出。凡此等等,都是事实。李信据以评判楚国脆弱,嬴政据以认同此论,甚或朝臣们也都认同这种评判。表征论之,没有错。然则,当此之时,何独王翦不如是看?嬴政记得很清楚,王翦言及六十万大军灭楚的理由,没有一句涉及楚国诸般表征,而只说及楚国基本国情,山川广袤而族族藏兵,其中最要紧的论断是:“楚非寻常大国,非做举国决战之心,不能轻言灭之。”

如今,数万将士已经用血肉之躯证实了王翦的洞察力。

战败消息传来,震怒的嬴政找不出为自己辩解的理由,甚或在狂乱的爆发中连咒骂的对象也闪现不出。就实说,嬴政没有推诿过错的恶习。嬴政崇尚自己的曾祖母宣太后,那种勇于承担战败罪责而自裁的烈烈英风,一直是嬴政所追慕的。接李信败报,各色闪念轰轰然一团在嬴政心头炸开,最明亮的一闪是李信之败绝非偶然,绝非进兵路径之类的细节所致。既非偶然,必然何在?思绪翻飞,见事极为快捷的嬴政却捕捉不住一个切口,在那一刻,嬴政的心智骤然乱了……此刻退一步想,纵然李信不采用奔袭战法而稳扎稳打,又能如何?李信二十万兵力能准保战胜项燕的三十余万楚军么?从战场事实看,确实很难。嬴政也还记得,谋划方略时李信对楚国兵力的预料是至多三十万。对此,他自己也是认可的。然则,战场事实是,仅垓下与汝阴两地的楚军已经三十万有余,且不说郢寿之兵、水军舟师以及世族封地之私兵,如此足证楚国弹性极大。其潜在兵力远在三十万之上。如此评判,李信也好,嬴政也好,都是在战场大败之后才恍然醒悟的,只有王翦,是远在发兵之先想到的。何独王翦能在事前有如此清醒的洞察?而所谓运筹帷幄,所谓庙堂决策,所需要的恰恰便是这种洞察,这种远见,这种预谋之期的冷静与清醒。大错铸成而痛悔不及的事后聪明者,绝非领袖群伦而能开创千古大业之雄主。嬴政若无这般才具,何以一统天下?唯其如此,嬴政始终在反复地拷问自己:王翦何能如此,嬴政为何不能?

踽踽独行,悠悠沉思,嬴政的思绪飘向了远方。

少年嬴政与王翦相识之时,王翦已经年近三十了。其时,王翦虽然还只是堪堪立起将旗的低爵千夫长,但其稳健清醒与独具一格的冷静处事,已教少年嬴政留下了极其深刻的记忆。后来,正是王翦与蒙恬这一双臂膀,扶持嬴政在最艰难的少年时期站稳了脚跟。十三岁的嬴政即位为秦王,曾经多次说过,将军足为我师也。于是,王翦的“秦王师”之名不胫而走。然则,嬴政与王翦蒙恬的患难情谊却也渐渐淡了。当然,与其说是淡了,毋宁说转化成了一种受君臣法度制约的同心共事者的相处。嬴政还记得,自己对王翦深具厚望,做太子时曾经将自己搜罗到的所有兵书都送给了王翦。正是这些兵书。使后来的王翦有了根本性的跃升,由一个有丰厚实战阅历而又深具慧心悟性的低爵将军,变成了一个真正具有运筹大战之才华的名将。虽则如此,王翦的禀赋才华却始终如平静深沉的湖海,始终有一种持重沉稳的风貌,极少掀起张扬的波澜。即或在统帅幕府这样的专断场所,王翦也极少疾言厉色,以至所有的新锐将军们都敢于在王翦幕府气昂昂地叙说自己的战法主张,甚或与王翦多有争辩。与白起、李牧这般以统军刚严著称的名将相比,王翦多少显得有些木讷而不具威势,多少靠近燕国乐毅,却又少了乐毅那份贵胄名士的洒脱。与王翦对坐论事,嬴政时常有一种恍若面对老丞相王绾的错觉。因为,王翦论战事,从来不在战法上做备细的叙说辩驳,而只做大局大势之剖析评判,几乎与李斯尉缭等庙堂谋划大臣一般。自然,嬴政并没有因此而认为王翦大而无当。然则,嬴政敏锐地觉察到了王翦的一种心态:战场战法是将军幕府的话题,君王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