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军法,任何国家任何大军皆然。但是,自觉地将军法与邦国变法融为一体推行者,寥寥矣!至少在战国兵家著述中,尉缭子史无前例。嬴政感喟不已,在旁批下两行大字:“如此国策,将军不能也,唯庙堂朝廷能行也,宁非君道哉!”
王谋兵事第五:民为兵事之本,战威之源。
自有兵家,鲜有将民众纳入战事谋划视野者。这一点,也是尉缭子开了天下先河。“审法制,明赏罚,便器用,使民有必战之心,此威胜也……夫将之所以战者,民也。民之所以战者,气也。气实旺盛则斗,气夺则走。”基于将民众看作战胜之本,尉缭子提出“励士厚民”为国家治军之本,并据以划分出国家强盛的四种状态:“王国富民,霸国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仓府。”嬴政读之奋然,大笔批曰:“秦不赖民,安得长平之战摧强赵乎!秦不赖民,安得一天下乎!王国富民,而民能为国战,君王谋兵之大道也!”
“醍醐灌顶,尉缭子也!”嬴政一次又一次拍案赞叹着。
“君上君上,尉缭子逃秦,长史去追了!”赵高风一般飞进密室。
“!”嬴政霍然起身,愣怔着说不出话来。
“君上,尉缭逃!”
“快!驷马王车,追!”蓦然醒悟,嬴政一声大吼。
“嗨!”赵高脆亮一应,身影已经飞出。
李斯实在没有料到,兵家妙算的尉缭竟能出事。
岁末之夜,李斯出王城回到府邸,立即到偏院与尉缭聚饮过年。两人海阔天空,两坛兰陵老酒几乎见底。尉缭说了许许多多在秦国的见闻感慨,反反复复念叨着一句话,尉缭无以报秦,惜哉惜哉!李斯想去,此等感慨只是尉缭报秦之心的另一种说法而已,浑没在意,只与尉缭海说天下,竟是罕见的自己先醉了。蓦然醒来,守在榻边的妻子说他已经酣睡了一个昼夜了。李斯沐浴更衣用膳之后天已暮色,便来到偏院看望尉缭酒后情形。尉缭不在,询问老仆,回说先生于一个时辰前被两个故人邀到尚商坊赶社火去了,今夜未必回来。李斯当时心下一动,尉缭秘密入秦,何来故人相邀?走进书房,不意却见案头一支竹板有字,拿起一看,只草草四个字——不得不去。
骤然之间,李斯浑身一个激灵!
几乎没有片刻犹豫,李斯立即派出家老知会国尉蒙武,而后跳上一匹快马飞出了咸阳。尉缭肯定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魏国目下这个老王叫做魏增,太子时曾经在秦国做过几年人质,秉性阴鸷长于密谋。魏增即位,魏国在咸阳的“间人”数量大增,许多山东商贾都被“魏商”裹挟进了间人密网。所谓故人相邀,定然是魏国间人受命所为。李斯来不及多想,心下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在函谷关之内截住尉缭!只要不出函谷关,不管魏国秘密间人有多少隐藏在尉缭四周,他们都不敢公然大动干戈。只要李斯能追赶得上,拉住尉缭磨叨一时,蒙武人马也许就能赶到;若形势不容如此,便可先行赶到函谷关知会守军拦截。李斯谋划得没错,可没有想到残雪夜路难行,官道又时有社火人流呼喝涌动,非但难以驰马,更难辨识官道上时断时续的火把人群中有没有尉缭。如此时快时慢,出得咸阳半个时辰,还没有跑出三十里郊亭,李斯不禁大急。
“长史下道!上车!”
身后遥遥一声尖亮的呼喊,李斯蓦然回头,隐隐便见一辆驷马高车从官道下的田野里飓风一般卷来。没错,是赵高声音,是驷马王车!没有片刻犹豫,李斯立即圈马下道。秦国官道宽阔,道边有疏通路面积水的护沟,沟两侧各有一排树木。李斯骑术不佳心情又急,刚刚跃马过沟便从马背颠了下来,重重摔在残雪覆盖的麦田里晕了过去。正在此时,驷马王车哗啷啷卷到,稍一减速,一领黑斗篷飞掠下车两手一抄抱着李斯飞身上了王车。
“小高子!快车直向函谷关!”
李斯被掐着人中刚刚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