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印象,也就对贫穷没有太多印象。但是,从1971年冬天开始发生的事,却让我终生难忘。
那时,我的父母,也就是你的爷爷、奶奶,来看我了,家里的人突然多了起来。由于和父母分离长达两年,其间,几乎从未谋面,因此他们对我来说和陌生人一般。对我来讲,父母只是一个词而已,我认识的亲人只有爷爷、奶奶。没过几天,我便接受了父母。父母是来接我回北京的,那是我的出生地和父母工作的城市。作为中国的首都,北京在那个年代被它以外的人描述成天堂,其实,当年的北京充其量只相当于今天中国的一个三线城市。南京的小伙伴们都很羡慕我,因为他们听说我在北京会住在楼房里,我自然也对去北京充满了向往。
一周后,我和父亲坐火车去北京。据我父母讲,当爷爷送我到火车站时,我痛哭不已。这些我已经不记得了,记得的只是登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虽然从南京到北京只有1100多公里的路程,但是火车开了整整一天。到了北京,已经是深夜,父亲的同事——他们在农场共患难的朋友——到火车站来接我们。来的人很多,他们把我从一个人的怀里送到另一个人的怀里,以至于我当时已经蒙了,在此之前,我还没有同时接触这么多成年人。我们在北京的家,是一间只有11平方米的小房子。我们一家三口就住在那么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没有自己的水房和厕所,更没有淋浴设施。因此,你不要觉得每个孩子都会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卧室。那个大学的职工宿舍楼每层住着三四十家人。其实,这个条件已经比南京的家好了不少,所以我还是感到非常新鲜和高兴。
不过,我在北京的“好日子”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我们全家三口就被送到了四川,一个远离北京1800多公里的地方,你把那个省想成是美国的科罗拉多州就好了。那里没有城市,只有在一片乡村空地上建起来的一个小校园,而那个小校园四周除了农田就是荒山。那里没有商店,最近的百货店在离校园三公里远的小镇上,只有7–11那么点儿大,里面也买不到什么东西。更重要的是,你的爷爷、奶奶也没有多少钱买东西。当时,他们的收入加在一起是每月100多元,按照当时的汇率算,是70美元左右,还不够你今天听一场音乐会。这点儿钱需要非常仔细地花一个月,除了我们三口之家的用度,你的爷爷、奶奶每月还要挤一点儿钱给他们的父母。很快,你的叔叔也降生了,家里的钱就更不够花了,以至于你的爷爷、奶奶不仅很快用完了过去十多年的全部积蓄,而且到每个月的月底的时候,必须靠借钱度日。我很快也从一个略微挑食的孩子变成见了什么食物都流口水的孩子。你如果看见那个时候的我,可能会觉得我没有教养。因此,你今天如果见到穷孩子表现出的对物质的某些贪婪,不要太责怪他们。
在那个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吃饱已经成为一种奢望,更不用说吃好了。我直到十几岁,不知道海鲜为何物,一年吃的糖果和点心加起来不会超过两斤。我和你的叔叔虽然有一些玩具,但是少得可怜,一个不大的盒子就全装下了。我周围的同学比我也好不了多少,钱叔叔的家境比我们家好些,他的爷爷、奶奶在上海,时不时还能给他们寄点儿东西来,但是他们家也没有什么玩具。有一次,他把一枚铜扣子借给我玩儿,我不小心弄丢了,他非常难过,堵到我们家门口让我赔。那枚铜扣子当时不过只值一分钱,不到1/5美分,但是我真的没法赔,因为在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一枚小小的铜扣居然没有地方可以买到。你可能觉得我们很可笑,但是我们当时的生活,比校园外的孩子依然不知道要好多少。
我们校园周围都是农村,那里的孩子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冬天也没有棉衣穿。更可怜的是,他们一年四季都光着脚。如果有一双草鞋,就算他们的奢侈品了。这些孩子很少有机会上学,因为他们需要放牛,帮助家里做农活,以便家里能多挣一口饭。由于当地的农民根本吃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