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宝说自己也吃起了 “文艺饭”一一谁家办喜事,什么公司什么单 位举行什么庆典,哪家商店饭店开张,自己常被邀请去出节目,拉大提 琴或讲个笑话什么的,便能接个红包。有的月份比在酱油厂上班挣得 少,也有的月份比上班挣得还多。他属于业余文艺“单干户”,挺自在。 国庆又对赶超说:“听到没?自在才是人家目前的真实状况。春燕 是公务员,人家也是吃文艺饭的,理想的夫妻搭配,人家哪会寻死呢?” 赶超赌气似的说:“我觉得活得太没意思了肯定是真话,哪天实在想 不开了我……” 秉昆瞪着他制止道:“打住。十二年了,今天哥儿们重又聚在一起 了,都说点儿让大家心情好的话行不? ” 赶超点点头。 国庆幽幽地说:“开始干活吧。” 赶超忽又说:“等会儿,你们还没正式认识一下我的’红颜知己’ 呢!”他起身拎过小笼子,让大家看笼中的小貂。 赶超家虽没有冰箱,但在门斗挖了个菜窖,儿子带回家的貂食就放 菜窖里,不会坏。那小貂在孙家吃足喝足,被当宠物养,毛色油黑瓦亮,长 大了不少,机灵可爱,不怎么怕人。 赶超炫耀说:“我请它出来,让哥们儿几个见识见识!” 孙胜赶紧告诫说:“爸,你别弄跑了它!” “你整天上学,是我一天几次喂它,逗它玩,它早跟我熟了,还恋我 呢。有我在,不会跑! ”赶超说着,伸手入笼中,将小貂捉出来,放在膝上。 龚宾也说:“它跟我更熟。”想伸手摸时,差点儿被小貂咬了一口。 赶超停止抚摸,它就爬上他肩,从这边肩头绕到那边肩头,再从那 边肩头绕到这边肩头,上蹿下跳。 虽都是些大老爷们儿,却一个个孩子似的看得啧啧称奇。 国庆说:“到底是人养大的,一点儿野性都没了,训练训练就可以表演节目。” 龚宾说:“它都是貂场的第四代貂,基因退化了。” 进步说:“可爱也可怜,估计一年后就该被杀了剥皮。” 龚宾说:“不是一年后,是两年后。一年后皮太薄,两年后皮和毛都 是最好的时候。带肉的骨头架子还可以卖到鸡场,绞碎了拌鸡饲料里,听 说吃了那种饲料的鸡生的蛋个儿大。” 进步说:“我要是预先知道,可不买那样的蛋。” 赶超说广它以后的命运怎样,我是决定不了的,喜欢一天是一天,喜 欢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说着,抱起貂,又偎又亲的。 德宝见状笑道:“它白天是貂,晚上会变成钻进你被窝里吧? ” 国庆瞪他一眼,训道:“胡说些什么呢!当着人家儿子的面,没个叔 叔样!” 秉昆也认为他那玩笑开得不好,但自己十二年后与这么多哥儿们见 面,他也没言语。 赶超却笑道:“我儿子快成年了,听听无所谓。不瞒你们几个,我还 真做过那种梦,醒了不知究竟是不是梦。” 话音刚落,小屋的门突然开了,于虹在门内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赶 超,双眉倒竖,厉声喝问:“孙赶超,你还要不要点儿脸啦?当着你儿子 的面,你口中说出那种话,不害臊吗?咱俩这夫妻还凑合个什么劲儿呢? 明天就离婚吧!趁早离了算了,你以后天天夜里做你的貂梦吧!” 小貂受那一惊,转眼从赶超身上逃了,龚宾和孙胜急忙去逮。 德宝大叫:“快关门!” 进步立刻将门关严。 赶超望着于虹,自知理亏,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其实,他因见 了秉昆高兴,只不过想炫耀点儿什么。他目前的人生最无可炫耀,唯有 那小貂可作一下炫耀的资本,逗大家开心开心,不料却激怒了妻子。 那时,他的样子好生可怜。 郑娟将小屋的门关上了。 小屋里传出于虹的哭声。 在她的哭声中,秉昆四人沉默无语,怔怔地看着龚宾和孙胜逮小 貂。他俩终于将小貂逮住了,放入笼中。 秉昆等四人这才缓过神来。 秉昆指点着德宝,想说什么,张张嘴,一个字没说出来。 “干活,干活,我早就说该干活了!”国庆猛起身,将德宝几个一一 推出屋。 屋里只剩秉昆一人,他愣了几分钟,起身小屋——郑娟和于虹 坐在炕沿,郑娟正在劝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