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5 / 14)

人世间 梁晓声 20916 字 2023-08-12

手时,他们也纷纷那么说。领 导听第一句时没太在意,只是笑了笑;听第二句时,表情困惑了 3听第三 句时,脸红了,居然也说:“我也是一条虫,为人民服务的虫,益虫。大 家都是虫,彼此彼此,都是都是。”   陪同介绍的蔡晓光也脸红了,向剧组中还没那么说的人使眼色,希 望能制止。那几个人却误解了他意思,说得更带劲儿。   领导告别时,单独问蔡晓光:“你那些同事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 见啊? ”   蔡晓光说:“没有啊,他们对领导的关怀很感激。”   领导疑惑地问:“那他们与我握手时为什么说那种话? ”   蔡晓光赶忙解释:“也许是因为我经常敲打他们,提醒他们始终要低 调做人,夹紧尾巴做人,戒骄戒躁,有了点儿成绩千万别张狂,别自傲。我 同样经常用’我是一条虫’来敲打自己的   他用领导爱听的话遮掩过去了。   领导想了想,只好说:“你们能那样,很好。’我是一条虫’,这话也很 好,很形象,只有你们搞艺术的人才能想得出来   不久,高坐主席台上的那位领导也对台下众多基层干部说:“同志 们,我只不过是一条虫,即使做出了点儿政绩,也只不过是一条为人民 服务的益虫应该做的,好比蚯蚓……”   结果,“我是一条虫”在基层干部中一时成了时髦的说法,又不久,成 了知识分子喜欢的说法。大学的讲台上,经常能听到教授们说自己是一 条虫。甚至,小学生的作文中还出现了 “我是一条虫”这样的题目。   蔡晓光专门召集同事开了一次会。他说:“也许咱们开了一个不好 的头……”   老摄影说:“我认为不是咱们开了一个不好的头,是领导。咱们加一 块儿的影响也没有领导一个人的影响大,领导就不该在基层干部会上那 么说。”   蔡晓光说:“以前,我从没听到任何一位领导说自己是一条虫。大小 是领导,就不会再认为自己是一条虫了。总之,是咱们不小心让领导学 了一句不该学不该公开说的话。领导都是龙,大龙小龙的区别而已。现 在许多人都说自己是条虫,咱们以后就不说了吧。咱们是条虫,心里有 数就行,没必要像给自己做广告似的,见了陌生人就那么声明。”   后来,他们果然就都不说“我是一条虫” 了。   再后来,市里发生了一次重大火灾,街谈巷议了挺长时间。群众注 意力都转移了,“我是一条虫”的说法才渐渐从人们的意识中淡去。   他们大多数人没读过《悲惨世界》,也不知道什么米里哀主教。他 们认为,“我是一条虫”这句挺有禅味的话是蔡晓光对自己的看法,认为 他是一个活得明白到家了的人。这使他的好口碑又上升了,也使某些女 性对他的幻想越发不可收拾。那一段时间,“蔡绝主”虽能定力强大地 保持方寸不乱,却毕竟不堪色扰。电视剧甫一杀青,他便到乡下躲避桃 花运的包抄围剿。那些日子里将他成功拿下的,便是市立二院的“护士 长同志”。   “蔡绝主”患了严重颈椎病,致使全身哪儿都痛,每天坐也不舒服站 也不舒服躺也不舒服。他首先想到能为自己去除病痛的人是郑光明,就 是郑娟那出了家的弟弟萤心和尚。萤心是周秉昆的妻弟,他是周秉昆的 姐夫,当然他与萤心也是亲戚关系,他认为萤心肯定会带着特殊感情为 他去病。而且,一闲下来,他也有愿望向萤心请教佛教知识。几名“死党”陪 他去了北普陀寺,但见萤心的按摩房外排了许多人,多是底层百姓。不 收费,有耐心,有爱心,手法高明,并且与佛相近,前往的人自然纷至沓 来,络绎不绝。有的病人甚至远道而来,被亲人搀扶着,或坐在手推车上。   助理小刘说:“我去告诉他你来了,咱们加个塞儿吧。”   蔡晓光说:“不可,别打扰他了,咱们也别与老百姓争这份佛家的福 祉了。”   他也出家人般双手合十,朝那按摩房拜了三拜,连称善哉善哉。   之后,他就与同事们下山了。   尽管没有见到萤心,但在北普陀寺的所见已经让他感到莫大欣慰。   或许是前世未了情缘,返城的路上,在一辆市郊公共汽车里,他与“护 士长同志”关铃坐在了一起。他本与小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