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 / 14)

人世间 梁晓声 20916 字 2023-08-12

敲门声响,他将小刘推入了卫生间。   一位风姿绰约的妙龄女郎进门后,见他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汗毛 浓密黑粗的两条裸腿高高跷起,悬空的那只脚挑着拖鞋晃来晃去,面试 似的从上到下反复打量着人家。   女郎笑盈盈地说:“老板,咱们得谈好价。我们一向先收钱,后服务。” 他认真地说:“三万。一口价,少一分都不行。带那么多钱了吗? ” 女郎愣了半天,懵懵懂懂地问:“老板有没有搞错啊?咱俩到底该谁 给谁钱啊? ”   他冷冷地说:“是你搞错了吧,小姐?我是导演,艺术家!哪个女 的随便就配跟我上床吗?当然得你给我钱!我今天心情好,三万是打 折价!”   女郎那张粉脸红了,接着白了,青了。   他又说:“估计你没带那么多钱,给你个全乎脸,再打几折,两万吧,谁 叫我今天心情好呢!   女郎转身便逃,仓皇之下撞到了门。   待门关上,小刘从卫生间出来,笑得扑倒在床。   蔡晓光也不动身,吸着烟,叹道:“身材好,容貌好,外形条件那么 好的一个女孩子,不难找到份工作啊,为什么非走这条道呢?如果是在 其他场合见到了她,我真想拍戏时用用她,给她一次日后可能成为演员 的机会……”   后来这事从小刘口中传开了 ,越传越广,他的知名度又多了一层“另 类”色彩。惯于拈花惹草的男人都感到自愧弗如,君子型的男人觉得他“君 子好色,好而有格”,对他的一些绯闻反而更宽容了。有些女人对他更产 生了极大好奇,求人介绍要与他认识,企图试试自己的“色”在他眼中 够格不够格。当然,那些女人都非草根阶层的女性,后者不可能对他那 样一个男人产生什么好奇心。对他好奇的女人,都是本市一些生活优裕、 没有什么经济负担的女性。她们与正在集体经受阵痛的下岗工人不同,她 们追求现代和前卫。她们中喜欢冒险的人,甚至密探似的跟踪过他,在 不被发觉的前提下尽可能近距离地观察他,收集资料研究。那些日子,他 桃花运“稠”,一些女性视他为“金龟婿”、意中人,车轮战般骚扰,甚至 其中还有精神病患者,他只好让“死党”们左抵右挡。一个既能吸金又 有艺名的当红导演,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思想成熟且不乏情色定力的 单身中年男士,成为“现代派”老少女性们“围猎”的目标,实在不足 为奇。   当时《廊桥遗梦》刚从美国翻译进来,十几万字的风靡大江南 北,让许多生活优越起来的文艺女性陷于“廊桥式幻想”——想象自己 是中国的弗朗西丝卡,而蔡晓光是一位本市的罗伯特?金凯。他身上有 着法国雅皮士、英国绅士与中国“袍哥”相混合的一种男人风格,而且 比老美的罗伯特善于吸金。总而言之,他的名字令她们着迷。   那些日子,蔡晓光的色欲表现相当不错,简直说得上卓越。他并没 飘飘然起来,并没忘乎所以来者不拒顺势而上。他表现得很有定力,很 有自知之明。他谦虚又冷静地说:“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不过是地 上的一条虫’,有幸沾了主旋律的光。”   关于“虫”的话,出自雨果的《悲惨世界》米里哀主教那仁者 之口。由现实生活中的一位“绝导” 口中说出,他的“死党”们皆闻之 肃然。他都是“蔡绝主” 了,还自视为一条虫,他们当然更是更渺小低 等的虫而已了!于是一个时期内,他们人人自称“一条虫”,有人甚至将 “我是一条虫”五个字赫然印到了名片上。   但是,“虫子”太多了,肯定也使工作受到负面影响。   也有这种情况,“蔡绝主”向人郑重介绍自己的主创人员时,他们却 一个个一本正经地说:   “不敢当,我不过是地上的一条虫。”   “我也是一条虫。”   “那我更是了。”   “我现在还是一条丑陋的毛毛虫,争取能变成美丽的蝴蝶。”   如果都是泛泛而谈,客气几句,那还罢了,别人也就只当他们开玩 笑,觉得他们都挺幽默可爱。问题是,他们都说得极虔诚,一边谦恭地 与人握手,一边虔诚之至地那么说,搞得别人一头雾水,认为他们行为 古怪,难以理解。   有一次,某领导探班,与他们一一亲切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