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没骗你吧? ” “她……她怎么还敢写着是听从我的话? ! ” 母亲将信纸一把抢过去,结果信纸的两个上角留在了小儿子秉昆指 间。他四指一分,两小片纸像白蝴蝶翅膀似的打着旋飘落地上。 “捡起来!”母亲命令式地喊道,迁怒于他。 “有必要吗? ”他才不愿代姐姐成为受气包呢,仍想将母亲的怒火 引到姐姐身上,指着信说:“这行,你看着妈,我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你 听。’并、且、是、听、从、母、亲、的、话’,一共九个字,我可没多念一个 字,也没少念一个字!” “她这是要活活把妈气死呀!” 母亲情绪失控了,放声大哭。 秉昆这才慌了,终于觉得大事不妙,“妈你小声点儿,让外人听到了 多不好,还以为是我在惹你生气呢!” 椅子一斜,母亲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了。她坐在地上,直直地伸着 双腿,响亮的哭声收敛成了竭力抑制的呜咽。 无论母亲还是秉昆,都没去向街道干部询问什么。 母亲跟自己较劲儿地对秉昆说:“我才不去问,也不许你去问!她既 然说三天后蔡晓光会来替她讲明白原因,那咱们就等!” 夜里,秉昆听到母亲在里间屋不断地唉声叹气。 早上母亲双眼红肿。 第三天早上,母亲的腮明显地塌下去了,梳头时满地落发。 秉昆不禁心疼地问:“妈,要不我今天就将晓光哥找来? ” 母亲冷冷地说:“不许。过了三天他不来,那也别去找。妈想开了,儿 女大了不由娘,全当我根本没有你姐这么个女儿好了。” 她的话听来特别的寒心,证明她半点儿都没想开。 秉昆没听他妈的,背着她自作主张地去找蔡晓光。蔡晓光已不在学 校革委会,分配到拖拉机制造厂了。秉昆转而找到厂里,几经周折才见 到了蔡晓光。蔡晓光听了秉昆的话,不敢拖延,请了半天假,跟秉昆一 块儿匆匆而去。路上,秉昆问晓光,自己的姐姐究竟为什么要到外省的 农村去插队。晓光说:“到了你家,讲给你母亲听了,你不是也就一切都 明白了?不是几句话讲得清楚的,所以你路上就别多问了。” 拖拉机制造厂在共乐区内,离光字片不远。二人走得快,十几分钟 后就到了周家。 当着晓光的面,周母不愿让小儿子下不来台,一句训责的话没说,强 打起精神给晓光倒了杯热水。 三人刚一坐定,她便迫不及待地问:“周蓉究竟到哪个省去了?” 晓光小声说:“贵州。” “贵州? ”周母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秉昆立刻起身站到母亲旁边,以防万一。 母亲尽量以平静如常的口吻问:“为什么? ” 蔡晓光也尽量以平静的口吻回答:“她爱的人在那里。” “她爱的人?……你俩不是在恋爱来着吗? ” 母亲的双眼瞪大了。母亲年轻时也是好看的女人,就是眼睛小了点 儿。秉昆从没见到过母亲的眼睛瞪得那么大。 蔡晓光摇头苦笑说:“我当然是很爱她的,但她只不过拿我当朋友,当 她最信赖的朋友。” 母亲张张嘴,就那么张着嘴呆住了。 按蔡晓光的说法,周蓉初二时开始与北京一位诗人通信。通了一年 信后,对方才在信中告诉她,自己曾是“右派”,但已摘帽了,还允许继 续发表诗歌,所以她才能从报刊上发现他的一些化名诗。他表示要与她 中断通信关系,但对于她已经不可能了,因为她明白自己千真万确地爱 上了他…… 秉昆也像母亲那样,尽量以平静的口吻问:“等等,你没讲清楚,我 姐爱的主要是他的诗吧? ” 蔡晓光扭头看他一眼,垂下目光寻思着说:“有时两者能分开,有时 两者根本分不开,这你懂的。” 秉昆大声说:“我不懂!” 蔡晓光表情异常庄重地说:“反正我懂。” 母亲提高了声音说:“别打岔,听他继续讲。” 蔡晓光就继续讲道:“那位北京诗人,单方面中断了与周蓉的通信。而 她在写给他的一封信中发誓,自己一定要考到北京的大学去,从此与他 相伴在一起。寄出那封信后,她也几乎没再给他写过信,改寄明信片 了。,文革’不久,她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考到北京的大学了,便 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