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 他想了想,平静地说:“不了吧,骆士宾都那样了,我再要求减刑对 他就太不公平了。多两三年少两三年,对我没什么影响。”
他放弃了上诉。
在他服刑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九O年十月,蔡晓光带给了他一个 不好的消息一一骆士宾死了。
他的刑期也许会因为骆士宾的死而增加。蔡晓光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那一夜,他在狱中辗转反侧,终夜难眠。
第二天,他失魂落魄。恍惚数日,他的精神处于崩溃边缘。
幸而水自流探望了他,他给了周秉昆一张名片,他已成了路路通公 司的顾问。
水自流告诉他,作为骆士宾的唯一亲人,路路通公司的女老板让他 转告周秉昆,她不会要求增加周秉昆的刑期。
“不是我厚着脸皮非要给她去当顾问,是她一再上赶子求我当的。那 女人不坏,甚至可以说挺好,总之比骆士宾的为人强多了。你也不必太 为骆士宾的死良心不安,他做的坏事很多,算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吧。”水 自流如是说。
秉昆问:“她为什么请你做顾问呢? ”
“当年我手下的弟兄们,如今一多半成了商场上的人,有办公司的,有 办厂的,还有空手套白狼的。不论谁想发展壮大,单打独斗都挺难,互 通信息、互相借力商机才多。如果大家都讨厌一个人,合伙拆一个人的 台,那个人的公司就很难发展。骆士宾仗着巴结上了一个日本投资人,根 本不把当年的哥们儿放在眼里,狂妄得很,今天扬言要吞并那个,明天 放话要整垮这个,早就招人恨了。他一死,那女人完全继承了公司。她 担心大家合伙来算计自己,自然想找保护伞。当官的没谁愿意充当她的 保护伞,怕骆士宾遗留下了什么违法的事,惹一身骚。她就想到了我。我 在当年的哥们儿中还有点儿声望,起码可以保护她不受我当年那帮哥们 儿的欺负。为她当顾问,我每年又多了一笔收入,我想用那笔钱做点儿 自己想做的事。”水自流的话说得极可信。
秉昆又问:“你就不怕惹上麻烦吗? ”
水自流笑道:“如今搞私营的,哪能完全守规矩呢?没偷税漏税过,还 没虚开过增值税发票吗?还没买卖过发票吗?那些都没干过,还没送礼 行贿过吗? 一旦送礼行贿了,谁还敢说自己是绝对干净的商人呢?该抹 平的事,我基本上都帮她抹平了。以后有我做顾问,方式高明点儿,就 不会惹出什么大事。”
秉昆想到自己当上“和顺楼”的主管后,水自流说的那些事也都干 过。每到节日,韩文琪送份名单来,自己必定要派人照单送礼,有时也 亲自送现金,便不再多问什么了。
水自流走后,周秉昆高兴得想唱歌。虽然他对于骆士宾的死不无罪 过感,但喜悦还是主要的。世上唯一想夺去自己一个儿子的人死了,没 法不喜悦的。
几天后,有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到监狱视察,照例由有才艺的犯人 组成的文艺宣传队表演节目。周秉昆在台上的状态最为活跃,展现出了 不似犯人的饱满向上的精神面貌——那正是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希望 看到的,便又受到了表扬。
脱下了囚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后,周秉昆竟有几分留恋监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