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对方找谁?对方反问他这里是不是周 秉昆家?他说“是”以后,对方打量着他,又问他是谁?当他说了自己 是谁后,对方还问他妈妈是不是郑娟?他警惕地反问对方是什么人时,对 方却说“你别管”,扔掉烟推着摩托车就走——太可疑了。 秉昆起身出去探个究竟。 周蓉赶紧让蔡晓光也出去,晓光便握着擀面杖跟出去了。 两人果然望见有那么一个人,仍在家门斜对面望着周家。他们走将 过去,那人才拉下头盔跨上摩托车一溜烟跑了。 回到屋里一说,周蓉和郑娟也觉得可疑。 蔡晓光问秉昆最近得罪什么人没有? 秉昆想了想说没有,又不敢肯定地说,也许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自 己却并不知道。 晓光说怕就怕这样,除了秉昆,这个家里再不会有谁得罪什么人,他 嘱咐秉昆以后要小心点儿。 周蓉也嘱咐郑娟注意点儿,尽量少出门,也尽量管住聪聪和妈妈少 出门,楠楠上学放学更要经常回头看看有没有尾随者。 秉昆说,自己反正以后几个月不“走穴” 了,可以接送楠楠上学。 楠楠说不用,我都是快一米八的高中生了,能保护自己了。 郑娟不安地说:“听你爸的。” 周蓉和晓光也说,谨慎一些完全有必要。 这时秉昆母亲回来了,他们才再不说那件可疑的事了。 晚饭桌上的气氛比较沉闷,除了母亲和聪聪,每个人心头都笼罩着 隐隐的阴云,都没吃出红烧草鱼的滋味。 周蓉走时抱走了一只小猫。她说家里四只猫太闹了,影响室内卫 生,说服聪聪让姑姑抱养一只。 以后的三个月里,秉昆成了不劳而食的无业者,哥哥嫂子和姐姐姐夫给的钱由郑娟掂量着花,一家人又过起了精打细算的日子。晓光送来 的水泥、沙土还有一些,秉昆经常对房屋进行维修。难得他里里外外修 修补补,让那洞穴似的家又渐渐看得过去了。 郑娟常说:“幸亏咱们有那样的哥和嫂子、姐和姐夫,不然,我没工 作你也没收入,妈又这样,还得买药,一家五口喝西北风去?别人家有 一个出息的儿女就够幸运的了,咱家竟出了两个,观音菩萨太照顾咱俩 了,真让人都愿意相信迷信了!” 秉昆说:“因为咱们两家有观音菩萨特别偏爱的人吧?你妈是那样 的人,我爸也是。贫富先不论,我爸和你妈走时都没遭罪,这也算是人 生的好结果了。咱俩这辈子,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做好人。为了两个儿 子和爱咱们的亲人,必须的。” 他这么说时,不由得想到了国庆和赶超,心里一揪似的痛了一下。自 己的哥哥姐姐很出息,嫂子和姐夫也非寻常之辈,自己没收入了才可以 心安体闲地继续度日。进步的父亲是军工大厂的保卫处长,他对自己将 来的命运不再有什么担忧的了。向阳通过上大学改变了命运,很有前 途。德宝和春燕也可以说起码混出个人样了。就说很不幸的龚宾吧,因 为有龚维则那么一位做派出所所长的叔叔,也比成千上万的精神病患者 境况强多了。秉昆不止一次在街上见到过衣不遮体、肮脏不堪、不知走 失了多久的精神病患者,派出所所长的侄子却绝对不会沦落到那么凄惨 的境地。听国庆说,他们那一片的派出所所长不但拥有幸福之家,把三 亲六故也照顾得好好的。所长的父亲生病了,住院出院都有单位的小车 接送,还都争着派车。可老友国庆和赶超两家,父母都是普通工厂的退 休工人,姐姐们做知青时,两位老友家的日子反倒挺好过,因为她们不 但不挤占家里的床铺,还都能往家里寄钱。她们拖儿带女地返城了,国 庆和赶超不得不租房挑门单过了,并且常常为姐姐们的生活困境干着急 上火却帮不上忙,脸上也很少有笑容了。“贫贱夫妻百事哀”,吴倩和于 虹也再难有水灵点儿的时候。如果他俩各家都有一位科长处长的,那情 况也会大为不同。现实地来看,二十年内他们两家都不可能产生一位科 长,他们的穷亲戚中也没有。他们的儿女即使有当科长的造化,从年龄 上算也得二十年后啊。这二十年内他们可怎么办呢?他又想到了自己与 他们之间的老友关系,都不过四十来岁的人,互相结下友谊也只不过是 十几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