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成了肉联厂一名女工,整天戴着橡皮手套洗猪肠子。国庆 当舅了,他姐一家三口没住处,挤在国庆家,让国庆家像收容所。国庆 的姐夫转业不久查出了肺癌,且是晩期,花光了转业费不说,还让国庆 家欠下了许多债。年初,国庆姐夫到底还是病逝了,国庆他姐便成了有 一个小学生女儿的寡妇。国庆看上去老了不少,头发也白了许多,脸上 很难再出现笑容了,朋友们和吴倩一样地心疼他。 唐向阳也来到了周家——他父亲又当上了重点中学的校长,他也结 束“小知青”经历返城了。他没急着找工作,信心满满地非要考上名牌 大学不可。他有他的苦恼,父亲再婚了,这让他有了两对爸妈。爸妈还 是只有一对的好,“原装”的更好。有两对未免太多,好像每一组都是水 货,这让他经常纠结,不知自己究竟该做哪一组爸妈的儿子才好,很难 平衡关系。 龚宾没来,他又住院了。精神病很难彻底治愈,他一犯病就四处寄 信揭发叔叔龚维则的“反动言论”,烦恼的龚所长有时不得不亲自出面 请求精神病院多收治他一个时期。 进步还在酱油厂味精车间,各方面表现不错,入了团。他父亲的问 题也不再是个问题,重新当上了保卫处长,心情好,老胃病也渐渐好了。 “四人帮”粉碎两年多,有人这样了,有人那样了,有人还是老样子,日 子过得也不省心不容易。 政治格局发生了巨大改变,社会格局尚未发生明显变化,但一些迹 象意味着,后一种改变即将开始,只不过不敏感的人没有觉察到。 底层的人们对时代即将发生的改变从来是不敏感的。 德宝、国庆、赶超三个都说秉昆瘦了,他们的妻子还发现秉昆眼中 有血丝。秉昆已开始恶补文化知识,瘦是必然的。他们和她们都告诫秉 昆要劳逸结合,不可太拼命,郑娟大小三口的生存全依赖他呢,他拼倒 了他们咋办呢? 朋友们和朋友们妻子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话,说得都很直白,言语 中那份惺惺相惜的情谊表达得实在深切,让秉昆很温暖。 秉昆看出德宝三个也都不同程度地老了。还不到三十岁的人,才一 年多没见,忽一下都老了不少,这让秉昆没法不感伤。他们的妻子也都 不同程度地憔悴了,好像移过盆的植物没缓过生机似的。 然而,他没把自己的心痛和感伤说出来,一句没说。不是有什么顾 虑,而是不忍说。在秉昆看来,此次相聚必须由他来召集,不召集不可 以。他有了好事,都不愿让朋友们知道了吗?他们必然会挑理的。他们 当面挑理时,他将无言以对。 在他的那些朋友看来,秉昆召集相聚,肯定是因为有重要的事相 告,否则,非年非节,各自的日子都过得很不舒坦,聚个什么劲儿呢? 所以,为了知道那重要的事,便都一个传一个地来了。不来也是不可以 的——怎么,怕朋友遇到了难事求你,人家召集聚一下都不到场了吗? 或者朋友有了好事,请你到家里分享一下,请不动了?那真见了面也是 不好意思的事。 对于底层青年们而言,友谊是必须认真对待的。他们都本能地明 白,有些人的一生,是不断结交新朋友的一生;好事降临得越多,结交新 朋友的机会越多。在他们自己的人生中,好事降临的机会本来就不多。在 他们那样的单位上班,如果不主动与别人交往,才不会有多少人主动来 交往呢!即使自己主动与别人交往,别人也不见得愿意。“有了新朋友,不 忘老朋友”这样的话,说的是人生与他们很不一样的“有些人”。而在 他们之间,富有人情味的话往往是这么体现的一一“咱们这种人一辈子 才能有几个朋友啊,失去一个少一个,怎么能不把朋友当回事呢!” 是的,他们都本能地明白此点。无须上一辈人教诲,也无须任何一 本书告诉他们。 相对而言,秉昆接近“有些人” 了。编辑工作让他结交了不少新朋 友,新朋友与老朋友是完全不同的人。比如邵敬文、白笑川,比如甲三 号那些喜欢他的人,比如史彦中那样忽一日实权在握的人。他曾对秉昆 说:“小周,你以后就当我是你的忘年交好了。遇到烦恼的事,想跟我 聊聊只管找我。”这让秉昆在自我庆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