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姓名及住 址都写在纸上,包括老太太和蔡晓光。当然,他也写上了父亲与哥哥的 通信地址,但没写吕川、邵敬文和白笑川的联系方式。依他想来,如果 那一天猝不及防地到了,吕川他们三人也就联系不上了。 秉昆起身交给郑娟那页纸时又说:“保存好。我的这些朋友和亲人,也 将是你的朋友和亲人。” 她接过那页纸,低头无声地哭了。 他温柔地将她搂在怀里。他已经很久不曾对她有过温柔举动了,感 觉她的身子在自己怀里微微发抖,感觉自己真是要出远门的丈夫,而她 也真是他挚爱的妻子。这时,他才忽然理解了邵敬文那句话:“不料理好 了后顾之忧,有些事是不能去做的。”尽管他还不清楚自己将会做什么事。 他说:“今晚别走行吗? ” 她偎在他怀里点点头。 那夜月光大好,为了便于照顾里屋的亲人,他俩没将窗帘拉上。皎 洁的月光洒满一炕,两个孩子、一个盲少年和一个植物人母亲躺成一 排,都直溜溜地睡着,看上去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幸福” 一词。 秉昆和郑娟睡在外屋。为了享受那月光,他俩也没将外屋的窗帘拉 上。但这是他俩共同的借口,其实都是为了在不开灯的情况之下也能看 清对方的脸。 月光体恤地成全了他俩的愿望。 他们享受的不仅是月光,还有对?方。然而并无性事发生,都没那种 心情,郑娟也说她不在安全期。 秉昆家发生的不幸,加上郑娟不在安全期这一无法逾越的现实,使 两个对彼此身体朝思暮想的人,那时的爱只能体现为“精神至上”—— 尽管他们紧贴着的身体,都是一丝未挂彻底而纯粹的身体。 四月七日那天,一批样刊带着墨香由印刷厂送到了甲三号。邵敬文 不知何故没在班上,秉昆一人帮着把样刊一包包搬到编辑部摆放好。他 独自当班无事可做,索性拆了一包楼上楼下分送起来。 第二天,邵敬文还是没上班。 甲三号的气氛很不对劲儿,人们打照面时目光恍惚,似乎都无话可说了。 九点半钟,全体人员集中在一起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重要广 播,大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秉昆只听了一会儿,就悄悄离去了。 他用自行车尽量多地带走了一些样刊,盲目地在市里到处骑行,将 样刊分送给形形色色的路人,经过一些单位时,也会在门口放上几册。 此后数日,秉昆倒也太平无事。 他仍去上班。除了上班,他不知自己还能怎么做。 在编辑部照例无所事事,他便反复看样刊。那些印成铅字的诗依然 让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他竟很享受那几天的上班时间,认为自己能参与编成一期诗歌特 刊,实在是做了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一天下午四点多钟,他打算回家,几下敲门后进来了两名公安人 员。他们都年长于他,其中一人还是他在慰问演出时认识的。 不认识他的那个问:“你是周秉昆? ” 他说:“是的。” 对方说:“跟我们走吧。” 他平静地伸出了双手。 认识他的那个说:“不给你戴。” 他说:“谢谢。” 他在门口站住,转身望着编辑部内熟悉的一切,像望着另一个家。 他在心里对吕川说:“哥们儿,谢谢你那些信,谢谢你托人捎给我的 那些诗——这里也曾经是我周秉昆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