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问,他把郭诚告诉他的事毫无保留地全说了。 母亲一句也没安慰他,她昏倒了。 首先赶到周家的是春燕妈,她是秉昆第一个求助的人。 春燕妈发动了几位街坊,还算及时地把母亲送到了医院。 三天后,春燕妈和街坊们又帮着把母亲接回了家。母亲成了植物 人,春燕妈和街坊们从秉昆口中知道了缘由。 春燕妈是最后一个离开周家的,她走前对秉昆说:“孩子,拍电报让你 哥回来吧。你家这样的情况,根本不是你撑得住的啊!你哥回来之前,需 要我的时候你只管来找我,但是千万别找春燕啊……我的意思你明白? ” 秉昆说:“明白。” 朋友们中,春燕和德宝是第一对来到周家的。 春燕看着仰躺炕上不省人事的干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临 走时说:“秉昆,我也许只能来这么一次了。我们这样一些人接到通知,如 果谁与你姐你姐夫那种事有牵扯,处理起来将比一般人重得多。” 秉昆说:“德宝,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德宝说:“你骂我是不是? ” 春燕说:“他来行。追究起来,我大不了跟他离婚。” 德宝怒道:“你想让咱们儿子没妈啊?再说这种屁话我废了你,信 不?你自己也不想想,到目前为止,你除了经常被人当枪使,还他妈的 哪点儿不一般了? ” 春燕就又哭起来。 国庆两口子、赶超两口子还有常进步一起来的。进步的父亲因为不 停地写申诉材料,又被关进了 “学习班”。 趁他们在,秉昆去了郑娟家。 他一五一十地讲了自己家发生的不测之事,她吃惊又同情地问:“你 想让我怎么帮你?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秉昆就说,街坊们还是怕受牵连,他们能做的也都做了。他希望她 能到自己家去照顾母亲和外甥女,白天她可以带着儿子和弟弟待在他 家,晩上他负责送她们回家,留宿在他家也行。 郑娟有点儿犹豫。 秉昆问:“你也怕沾上政治的边儿? ” 郑娟摇头。 秉昆说:“我是要付你钱的。” 郑娟说:“自从他俩出事了,你不是一直在用你的钱供我们生活吗? ” 秉昆明白她说的他俩是谁,愣在炕前。 郑娟告诉他,她骗了他。其实,母亲死前那个晚上对她讲了自己看 到他俩游街示众的情形。母亲建议她将孩子送人,那样她和弟弟靠卖冰 棍或许勉强能活下去。母亲一再叮嘱,孩子只能送人,千万不能卖,若 卖便是犯法。她犯法了,她弟弟就活不了了。她说正寻思怎么才能将孩 子送人抚养时,他像救星似的出现在了她家。 郑娟说到“母亲”二字时,就像旧戏里的忠臣说到了 “圣上”。她担心 地问:“可你哪来的钱呢?你不会为了我们,也在做什么不可以做的事吧? ” 为了让她放心,他坦白了自己卖镯子的事,追问她究竟顾虑什么? 郑娟流泪了,她内疚地说:“为了我们,你都把自己逼成这样了,我 还有什么不愿为你做的呢?我是怕如果同意了你的想法,风言风语会让 你吃不消啊!” 他说:“我家的情况都这样了,我还怕什么风言风语呢?我不想告诉 我哥家里出事,他回来一次又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呢?如果你不帮我,我 就无路可走了。” 他也流泪了。 郑娟叹道:“那我听你的。只要你不怕,我更不怕。” 秉昆回到家时,见家中多了一个和他们年龄差不多的青年,穿件兵 团知青们常穿的那种旧黄棉袄。他说是兵团的,与秉义认识,回城探家,受 秉义的委托到周家来看看。 秉昆要求他,暂时别把看到的真实情况告诉自己的哥哥。 他说:“你的朋友们替你嘱咐过我了,我不会的。” 他又说他受秉义的嘱咐,有几句话要单独对秉昆讲。 秉昆陪他出了家门到了小院里,他这才改口说自己是兵团知青不 假,但并不认识秉昆哥哥。他是从兵团上大学的,与吕川是同学。他由 于在日记里写了些“反动”言论,被同学出卖,随后被校方开除了。他 这次要戴罪重返兵团,行前吕川托他捎东西给秉昆。 “你先看这个。”他将一封信给了秉昆。 秉昆抽出信纸,借着自家窗内透出的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