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连连点头不敢吭声,不用背负杀人罪的事实让他被冷汗湿透的后背稍稍回温,他认命地搬起这个体重出奇轻的孩子,扔到车后座上。
庞然大物般的空楼居高临下地看着,装载着罪恶的车发动引擎扬长而去,风雨依旧,长夜冷冷,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深沉的天空,随后才是雷声轰隆而来。
隐蔽的郊区仓库里,一张架子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根据那张苍白的脸可以判断,这就是那场车祸的受害者。
此刻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脱去,露出骨瘦嶙峋的稚嫩身材,明晃晃的灯光下每根肋骨都清晰可见,皮肤苍白,只穿一条内裤躺在铺着一次性床单的架子床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给他清理伤口。
比较严重的是他右手臂以一个奇怪的角度耷拉着,显然是骨折了,而他头部的伤口虽然已经包扎好,但血迹仍旧在不断扩大,医生忍不住手忙脚乱起来。
“你到底行不行?”裴济观望的耐性告罄,声音里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刘成华额头上的汗滴了下来,神色窘迫,他只是私下接了个活儿,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伤者,他带的东西根本不够,更何况这个年轻人在他到之前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实在情况危急。
“先生,他这种情况必须得送医院了,他失血过多,需要输血治疗!”刘成华如实相告。
“我给你把血弄来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那是犯法的!”刘成华连连摆手,心里的退堂鼓敲得震天响。
“你以为你来这里,治不好人走得了吗?”裴济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像极了在打量一只待宰的羔羊。
“赶紧的吧,你要的数我给你五倍。”裴济吩咐一旁的人去准备血浆跟器械。
刘成华心里没底,但想着那辆带自己七绕八绕来到这里的面包车,加上眼前所见,他明白这些人干的不是什么正经勾当,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处理那些轻重不一的伤口,他还要养家糊口,不能随随便便把小命丢在这里了。
看一眼忙碌的白大褂,裴济心里愈加烦躁,站起身来走到外面点了根烟。
外面还在下雨,雨水从仓库的屋檐上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在他脚下砸出一个又一个小坑,空气里湿气很重,让呼吸都变得黏腻起来。
裴济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草浓郁的味道,吸进胸腔里,那感觉让他飘飘欲仙,他是在裴远扬死后才开始抽烟的。
裴远扬把所有的罪责独自承担下来,让人连夜带他离开南临,自己却在看守所自杀了。
简直可笑!从没负过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临死前却要上演一出舐犊情深的好戏,裴远扬还真是死性不改的自以为是!
裴济打心眼里讨厌裴远扬,虽然他给了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也是因为他,自己才会被绑架,妈妈才会精神失常,这一切都要拜裴远扬所赐,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原谅。
裴远扬就是这样,总是以为能掌控一切,其实不过是个小丑,最后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烟雾缭绕间,裴济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场葬礼,他尾随裴远扬到那里,因为他听到裴远扬的手下说这是裴远扬举办的葬礼,为了一个女人。
他早就知道裴远扬看上了一个有家室的女人,他亲眼看见裴远扬的车停在那个脏乱不堪的巷口,裴远扬坐在车后座无声地看着那个牵着小男孩的女人背影。
裴远扬看了多久,裴济就跟着看了多久,都说父子连心,没想到是用在这个时候,裴济把那个女人的脸记在心里,一同恨着。
可他没想到,直到她死,她也没有出现在裴远扬身边。
葬礼上,他看见了远远躲在一边的小男孩,他一眼认出来,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只对视了一眼,脏兮兮的小男孩就跳起来,跑得没影了。
也是在这场葬礼上,裴济听说,那个女人的骨灰没有安葬就被她的赌鬼丈夫偷偷带走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那一刻,连裴济也忍不住在心里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