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正衣冠(3)(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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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看着母亲整装出门。

端庄肃穆的直裾已经被换下,变成层叠的深衣,挽高的发髻配上斑斓的发饰。眉眼弯弯,唇红如血。

“母亲。”祁看着壁夫人在岚的搀扶下,走出院子准备出发。他站在墙根之下,犹豫地唤了一声。

“祁儿。”壁夫人回头看他,尽态极妍的美人,一贯的雍容之态,只是眼里满是风雪和怅惘,“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以后要记住,万事谋定而后动。”

说完,那曳地的燕尾款遣而行,最后消失在后门的黑暗中。

楚的弯月躲在翻滚的云后,模糊而阴柔。听着车辙之声远去,祁站在墙根下,大口大口地呼气,整个人好像随时会碎裂的风箱。

那一晚,他一直站在那里。他脑子里面是码头上被人欺压的情景,还有家仆接他归家那一刻的愕然和心底无法忽视的欣喜,而后转化成见到母亲时候,失败的羞耻。那些画面,如同走马观花,不断地在他脑子里面掠过……

直到天色发白,那车辙之声远远传来,他整个人才慢慢地感觉到肉体的感觉回归,他飞快地奔跑,在最外面的大门等着。

壁夫人被人扶着下车。她发髻散乱,整个人虚弱无比,半躺在岚的怀里。

祁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但是,那一定是他不想知道的。他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人进了小院,才猛地发现,夜深露重,他身上、发上,不知何时,已经被露水染湿。

母亲是为了他出门的。扎在宜公子身上那一刀,岂是轻易能了结的?

他一时意气,却又再次累及母亲……他好像,一直都在拖累她。

而后,猝不及防的,他们启程离开丹阳。

六年的质子生涯,就这样仓促地结束,就如同八岁那年,被选为质子时一样。

祁不太明白这骤然的结束是因为什么。那天下午他扎在宜公子身上的那一刀,母亲连日以来的周旋,还有他在院子里面听着车辙之声的日子,似乎都如梦幻如泡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逝。

有风声隐隐传来,是一位著名的文士说服了陈的贵族,说服陈王用财帛赎他们回去。听说,这位才华横溢的文士,亦是母亲裙下之臣。

结果到了最后,美貌是比匕首或剑还要锋锐的利器,几乎可以无所顾忌、披荆斩棘。

看着丹阳城越来越远,祁握着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心里空落落的。能够回到陈,是做梦都无法想象的好事。可此刻百种滋味上心头,却又无法言说。

他不由想起那些在码头上做苦力的日子,烈日之下的劳作和汗水,带着沙砾的粗糙粟米粥……他曾在那个时候,觉得生活并不会更坏了。

是的,他长大了。离开陈丘的时候还有母亲的怀抱,而离开丹阳的时候,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坐在独属于陈国公子的车中,看着漫天大雪,看着漫天雪白。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坐在回陈丘的车上,为什么又会开始惶恐起来呢?就好像八岁那一年的惶恐与迷惘,从未曾消失一样。

他并不知道,成长从来不是一刻的阵痛,而是长久以来,与自己的搏斗和厮杀。

丹阳城并不只是留下了母亲与他的耻辱,也留下了他成长的岁月。

对母亲的怨愤早随着那些日子的惊恐和劳累,和在墙根下看着她盛装出行,又孱弱归来开始,慢慢得到开解。祁突然就有些懂了,母亲当年陪着他离开陈丘的时候,其实可能早已预料到自己将要面对些什么。

她是有预谋的。亲手把自己推入泥沼,只为了让他得以保全。

丹阳留下的,更多的是祁对于自身无能为力的耻辱、愤怒,更多是的那几日无人知晓的黑夜之中,蹒跚独行的少年,带着惊恐、绝望,和对自我的鞭挞、审视,带着自我的厌弃和放逐,还有……

那只有月亮才知道的,车辙之声响起的那些夜晚,他无数次目送母亲离开,又无数次目送母亲回来……

压抑在内心深处,翻涌的戾气和无能为力的痛苦,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