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8 / 11)

唤他去采摘。李善德遂叫上林邑奴,又去了石门山。

此时的荔枝园,和之前大不相同。密密麻麻的枝条上,挑着无数紫红澄澄、圆滚滚的荔枝,在浓绿映衬之下娇艳非常。长安上元夜的时候,挂满红灯笼的花萼相辉楼正是这样的兴隆景象。李善德怔怔看了一阵,意识到这是个征兆,自己怕是再没机会见到真正的上元灯火了。

几十只飞鸟围着园子盘旋,想觑准机会大吃一顿,可惜迟迟不敢落下,因为峒人们骑在树杈上,一边摘着果子,一边放声歌唱。大多数人唱的是祭神歌,还有几个怪腔怪调的嗓门,居然唱着荒腔走板的《倡女行》。

“你们峒人还真喜欢唱歌啊……”

“什么呀!”阿僮白了他一眼,“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偷吃!摘果子的时候,必须一直唱,唱得多难听也得唱。嘴巴一唱歌,就肯定顾不上吃东西啦。”

正巧旁边一棵树上的声音停顿,阿僮抓起一块石头丢过去,大吼了一声,很快难听沙哑的歌声再度响起。李善德一时无语,这种监管方式当真别具一格,跟皮鞭相比,说不上是更野蛮还是更风雅一些。

“对了,我下定决心了。我会把家人接过来,到时候还得靠姑娘庇护。”

阿僮大为高兴:“你放心好了,我家是头领,不管是庄里的熟峒还是山里的生峒,都卖我面子,任你去哪儿。”

“我听说山里的生峒茹毛饮血,只吃*食。若有可能,还是希望她们留在庄里。”

李善德重重叹息一声,只觉双肩沉重,压得脊背弯下去。让住惯了长安的家人移居岭南,这个重大抉择让他一时难以负荷。阿僮见他还是愁眉苦脸,便把他带去荔枝林中,扔来一把小刀一个木桶:“来,来,你亲自摘几个最新鲜的荔枝尝尝,便不会难受了。”

李善德闷闷地“嗯”了一声。他看到有一丛枝条被果子压得很低,离地不过数尺,便随手去揪。这一揪,树枝一阵晃动,荔枝却没脱落,李善德又使出几分力,这才勉强*下来。他剥开紫红色的鳞壳,一阵清香流泻而出,里面瓤厚而莹,当真是人间绝品。

阿僮开心地摊开手,在林中转了好几圈:“这里每一棵树,都是我阿爸阿妈亲手挑选,亲手栽种,全是上好品种。虽然他们不在了,可每次我吃到这样的荔枝,就想起小时候他们抱着我,亲我,一样甜,一样舒服。有时候我觉得,也许他们一直就在这里陪着我呢。”

李善德把荔枝含在嘴里,望着红艳,嗅着清香,嚼着甘甜,心中忽地轻松起来。他夫人和女儿都爱吃甜的,在岭南有这么多瓜果可吃,足可以慰思乡之情了。至于长安,虽然他很舍不得繁华热闹,可毕竟有命才能去享受。至于归义坊那所宅子,大不了让招福寺收走,也没什么可惜的。

念头一通达,连食欲都打开了。他拿过一个木桶,伸手去摘,一口气揪了二十几个下来,然后……然后就没力气了……荔枝生得结实,得靠一把子力气才能拽脱,有时候还得笨拙地动刀,才能顺利取下来。

周围峒人们不知何时停止了歌唱,都攀在树上哈哈大笑。李善德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又操作了什么傻事。这时阿僮走过来,一脸无奈:“城人就是城人,这都不懂!我给你一把刀,操作吗用的啊?”她见李善德仍不开悟,恨恨扔过一个木桶:“你瞧瞧,这两桶荔枝有什么不一样?”

李善德低头一看,自己这桶里都是荔枝果,而阿僮的桶里,竖放着许多切下来的短枝条,荔枝都留在枝上。

“荔枝的果蒂结实,但枝条纤弱。你要只揪果子,早累死啦。我们峒人都是拿一把刀,直接把枝条切下来,这样才快。”阿僮牵过旁边一根枝条,手起刀落,利落地切下一截,长约二尺,恰好与木桶齐平,让荔枝留在桶口。

“这么摘……那荔枝树不会被砍秃了吗?”

“砍掉老枝条,新枝长得更壮,来年坐果会更多。”阿僮把木桶拎起来,白了他一眼,“你来这么久,没去市集上看看吗?荔枝都是一枝一枝卖的。”

李善德暗叫惭愧,来岭南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