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卖面郎忙道:“些微小事,何足挂怀。”伍定远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岂能说是小事一件?总之在下欠你一份情,日後必当图报。”
卖面郎摇摇头,看著黑夜中落下的雨滴,沈默不语。
伍定远见他愁眉不展,便打话道:“我与兄台亡命一场,却不知彼此姓名,说来实在难为情。”他哈哈一笑,自道姓名,说道:“在下姓伍名定远,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卖面郎叹了口气,说道:“小弟名叫卢云。”
这卖面郎就是那落第秀才卢云。他自离开扬州後,一直在江湖漂荡,每日以卖面糊口,四海为家。闲暇时习练武艺,日子虽不宽裕,但比起给人轻视笑骂的日子,已然强上许多了,只是他始终斩不断心中的情丝,明知和顾家小姐难有了局,还是每日郁郁。
几个月前他到了京师,就此长居下来,哪知刚巧不巧,遇上伍定远过来吃面,只因他性格易於激愤,一时冲动出头,便阴错阳差地卷进这档事情里。
伍定远见卢云面有愁容,还道是为了他的事发愁,便道:“卢兄大可放心,我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到时不会再连累你,可别再烦恼了。”
卢云一怔,忙道:“伍兄误会了,小弟是为了旁的事烦恼,倒不是忧心日後处境。”
伍定远一奇,暗道:“这人还真是奇怪,这当口还有什么事比性命更要紧的,他居然还有心思去想旁的事。”他细细打量卢云,见他三十岁不到的年纪,虽然衣衫褴褛,但那一身浓浓的书卷气还是透了出来。
伍定远问道:“卢兄弟,我看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怎么会沦落到卖面的地步?”
卢云微微苦笑,说道:“乱世文章不值钱,能保住一条性命吃饭,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说著摇了摇头,无奈中却有三分自谑。
伍定远听他自嘲,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乱世文章不值钱,兄弟果然是个读书人!”他笑了一阵,问道:“卢兄弟日後有何打算?就这样一辈子卖面吗?”
卢云摇头道:“走一步算一步了。倒是伍兄以後要如何度日?那些人还会继续追杀你吗?”这回轮倒伍定远沈默不语了,王宁大人已遭革职,天底下无人能救得了自己,血案沈冤,无一得报,饶他精明强干,这时也不禁惘然。
黑暗中两人各自怀著心事,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两人相互凝视,又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伍定远哈哈大笑,朗声道:“天下无难事,我就不信我一辈子便这么倒楣!总有我西凉伍定远出头的一天!”卢云见他脸上满是光辉,便点头道:“伍兄面相堂堂,绝非凡人,自当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伍定远听他这般说,自也微微一笑,道:“不瞒卢兄弟,我以前住在西凉,得罪了一批歹人,这才给人一路追杀,沦亡到京城来。”他自知仍是逃犯,便不愿明说自己的身分,以免吓了卢云。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仗著我身上还有一样法宝,未必不能替自己平反。大家走著瞧吧!”
卢云一愣,奇道:“法宝?什么法宝?”
伍定远自知羊皮兹事体大,知道的越少,便多一分好处,当下只含浑地道:“我手上有这帮贼人作恶的罪证,来日遇上了清官,自能以此平反了。”
卢云哦了一声,颔首道:“原来如此。伍兄带著要紧东西,难怪会被人追杀了。”
两人说了一阵子话,便把供桌拆了,取过地下的旧蒲团,分当床睡。二人面对面躺著,经过这夜的同甘共苦,忽然有了知己知心的感觉,伍定远以往只有下属围绕,难得有什么真正的好友,他嘿了一声,说道:“卢兄弟,想不到我在患难潦倒之际,还能结交到你这样的好友,真是天意啊!”
卢云点头,转头看著门外飘下的雨丝,轻轻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伍定远默默念著这两句话,一时触动心事,眼眶忍不住红了。
两人累了一夜,听著潇潇冬雨,各自在庙中安歇。
第二日两人起了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