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离别(1 / 3)

2、离别

母亲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了。世间上所有妻子送丈夫出征的镜头,都描绘不出母亲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态。

母亲没读过书,但她能背诵四书五经,也懂得三从四德,还略懂医术。外公是郎中,远近都有些声名,家中也请了私塾老师,教导母亲的侄儿们。母亲虽不能近前,却能躲在一边,一边做家务一边听课,听着听着就会背诵了,也明白其中含义。

母亲只是不认识字,世间大义还是懂得且明白的。她时常教育我们,做人要清白,做事要有担当。所以,她的儿女们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内心全都是坦然的;虽然没人大富大贵,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母亲的人生智慧,体现在每当面临离别,她总是能以大局着想,找出各种理由安慰自己。这不,母亲就像我太爷爷说的那样,父亲是“保家卫国,纵然牺牲也是应该的。”因此,她表面上,看不出有半点悲伤。

父亲年轻那个年代,女儿就是泼出去水,姑妈嫁出门了,父亲就是家中独生子,理论上,是不容许报名参军的。父亲和爷爷各自在内心里狠狠闹了一回,最终还是撇下我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奶奶和母亲、以及大哥二姐,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的战歌,走了。

母亲知道,父亲这一走,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王宝钏等薛仁贵十三年,等回来一世荣华富贵与无上尊崇,我即使能将自己男人等回来,只怕也没有什么富贵与尊崇可言,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天刚发白,母亲背着我二姐,抱着我大哥,站在小山头上眺望,满脸泪痕,说不出一句话。自从昨天得知父亲要去上战场的消息,内心就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之中,直到这时,才将自己的情感发泄出来。

面对一双儿女,母亲还是不能放声大哭,只好压抑着,任眼泪横流。

“母儿,爸还能回来吗?”大哥一边擦拭母亲脸颊的泪痕,一边小声询问。

母亲将大哥的头按到肩上,正要说话,一阵秋风袭来,噎住了她的喉咙,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东北风阵阵,瞬间就将父亲的背影吹不见了。母亲仿佛梦中,只能望着空空的山路,发愣、发呆。

片刻后,母亲解下背上的二姐,扶着她,和大哥一起,让两个孩子给父亲跪下,送行。

多少年后,母亲对我说,她想不起再好的方法来送父亲,感觉只有这样,才不会在她心中留下遗憾。她甚至笑着对我说:“要是你父亲万一回不来了,也不至于连儿女叩拜都享受不了一次。”

我能看出,慈祥的母亲,当年对父亲是多么的不舍。也能想像出,母亲当年是多么的无奈。外祖父自诩他的儿女是多么的有教养,母亲就不敢当着众人面放声大哭,甚至连眼泪都不敢随便流出。

父亲倒好,他一边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一边昂首阔步向前走,头都不回。转过山头,放慢脚步,回望山路,空空荡荡。再看小山顶上,模糊的晨曦中,有一高两低三座小山,跪立在小山之巅,这时才不禁泪流满面。

趁着山湾无人,父亲朝着山路跪下,重重磕下三个头,捣得路面咚咚作响,大声喊道:“爸妈,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儿子要去为国尽忠,为二老养老送终的事,就交给你们的孙子孙女来完成了。”

我一听这话就不干了,使劲在父亲腿肚子里捣腾,弄得他抽起筋来。我大声喊叫:“你得好好活着,不然我就见不了天日啦!”

父亲大约是感觉到我不老实,站起来,拍打了腿肚子几下,再踢踢腿,朝着土主场上走去。脚步还是那样铿锵,嘴里还唱着“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战歌,看样子,一点也没受到刚才情绪的影响。

走到高岩子大路边,碰到曾绍成、郭隆德、谢银山、程银章,原来他们早就到了。黄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