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冬,大河村村东头,老张家。
外屋灶台前,张老太听着里屋的惨叫声急得团团转,儿媳难产,这都一天一夜了还没生出来。
终于天快亮时,小猫似的哭声响起,接生婆抱着个奶娃出来。
“大喜啊!是个闺女!贴心!”
张老太挑起的唇角瞬间落下,从兜里掏出一毛钱扔给接生婆。
“一个贱丫头片子有啥好喜的!老娘好吃好喝伺候她十个月,就给我生出个赔钱货!真晦气!”
张老太越说越气,跺脚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接生婆是个有眼色的,见主家不高兴接了钱麻利滚蛋。
剩下张老太母子俩对着叹气。
“咋就这么不争气!几个堂哥家都是一举得男,偏咱家是个丫头片子!”
张绍德蹲在门槛前,搓了把脸。
张老太瞅了一眼里屋,压低了声音:“你前两天跟娘说赵寡妇的肚子也大了,她肚子是尖是圆,你瞅了没?”
张绍德想了想,斩钉截铁:“是尖的!”
张老太立刻拍手大笑:“好!那八成是个男孩儿!”
“真的?”
张绍德也跟着站起来,眉飞色舞。他跟赵寡妇勾搭有一阵子了,正发愁她肚里的孩子咋办。
这下可好,他屋里的生了个赔钱货,正好把赵寡妇生的儿子接到家里养。
“娘,那这个咋办?”
张绍德摇晃了一下怀里的女儿,那女娃缓缓睁开眼睛,被张老太的树皮脸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她这是重新投胎了?
宋一欢用力眨了眨眼,看向四周景物,越看心越凉。
土坯房子,土灶火,灶台上还摆着两个没吃完的玉米饼子,印了标语的搪瓷茶缸子。
墙上贴着年画挂历,上头赫然印着1960几个大字……
六十年代缺衣少食,她堂堂二十一世纪华国第一名医,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捧月,怎么吃得了这份苦?
其实是她不知道,六十年代家家日子难过,有黑面饼子野菜汤吃就不错了。
老张家算是条件好的,家里养了几只鸡,下蛋自家吃。隔三差五还能吃上白米白面。
张绍德试探着开口:“要不咱把她扔到后山去?”
大河村的冬天滴水成冰,刚出生的奶娃扔出去小半天就得冻死。
女娃眼睛叽里咕噜直转,这是她爹?咋这么狠心?
下一秒,张老太一个大比兜扇到儿子脸上。
“你个不会算计的败家子儿!”
“扔了她老娘不是白忙活这十个月?你去东头把陈婶儿叫来,咱把这娃卖了,好歹能赚几个钱!”
女娃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合着她爹跟她奶是全员恶人!
这年月的女娃卖出去,不是给人采生折割,就是给人当童养媳,条条大路都是死!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弄断手脚,毒哑嗓子,穿着单衣破裤爬在路边乞讨。女娃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正怕着,里屋突然传来微弱的声音。
“娘,孩子呢?我想看看孩子……”
这是她妈?
女娃眼睛一转,刚要打开嗓子哭,张绍德就带着陈婶儿进来。
“婶儿,你瞅瞅这娃能值多少钱?”
陈婶儿一双倒三角眼落在女娃身上。
嚯,这小丫头长得真好看!
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嫩嫩,一点都不像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格外灵动。
可惜命苦,就要落到她手上了。
陈婶儿收起眼底的惊艳,摇了摇头,为难:“这年月严打,女娃子只能给人家当童养媳,卖不出好价。看在咱们同村的份上,我给你五块。”
什么?
宋一欢惊得瞪圆了眼睛,她堂堂华国第一名医,救治过无数疑难杂症的外科一把刀,就只值五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