殮屍房在桐山府衙西北角,這裏綠樹成蔭,房間門口放着幾盆正在燃燒的炭火盆。
孫常進門前,將一瓶醋倒在炭火上,然後端着盆進入房間。
蔣熙禾深吸一口氣,跟着孫常推門而入。
入目,窗下蒙着白布的屍體放在長長的鐵牀之上。
屍體周圍放着好多紗袋,蔣熙禾看過驗屍方面的書,裏面寫到:屍體旁邊放置醋酸浸泡過的花椒,不但可以驅散屍臭的味道,還可以防止屍體腐敗。
孫常回身看看蔣熙禾,關切地問,“你能受得住?”
蔣熙禾忍着上下翻滾的不適,緊緊捂住口鼻,點點頭。
孫常將炭盆放到鐵牀旁,緩緩掀開蒙着屍體的白布。
死者爲女子,三十多歲,面頰腫脹,口鼻有污濁物外溢,蒼白扭曲的面容就這樣映入蔣熙禾眼簾。
蔣熙禾再也受不住了,剛剛喫下的東西翻江倒海返回口中,她一個箭步衝出去,靠在院中的大樹旁大吐特吐。
太丟人了。
可是除了殮屍房那股刺鼻的氣味,最讓蔣熙禾感到衝擊力的是死者那副毫無血色的面容。
原來屍體是這樣的。
孫常拿着沙包走到蔣熙禾身邊,遞給她,“驗屍不像想象中那麼簡單,死者死亡方式不一樣,呈現的面容也不一樣,這不是小姑娘能做的事,你能走到這裏已經很了不起,我聽說你是狀師,還是回去吧。“
蔣熙禾嘔得眼淚都出來了,裴之昭說得對,這裏噁心,氣味不好,屍體也很恐怖,可是她擡頭看看茂密的樹叢,一隻喜鵲不知有什麼歡喜的事,忽上忽下地飛過,好不快活。
蔣熙禾想起一句老話,擡頭見喜。
“孫師傅,你看喜鵲都飛過來了,我不想放棄。”
孫常失笑。
“沒事,我緩緩就好了,第一次看見屍體,多少有點意外,讓師傅見笑了。”蔣熙禾努力平復心情,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狼狽。
孫常哪能笑話她,安慰道,“說不好聽的,除了辦差事的捕快,平日踏進這個院子的人不超過十個。”
蔣熙禾總算理解了仵作這個行當的不易。
孫常道,“不過你能在這出現,我倒覺得與死人打交道沒那麼讓人反胃。”
孫常把手裏的沙袋遞給蔣熙禾,“這是浸過生薑和蒜的藥包,我們仵作的好搭檔,既然你還想進去,聞聞吧。”
蔣熙禾把沙包放到鼻下,深吸一口氣,刺鼻的氣味直衝腦門,蔣熙禾淚光閃閃。
不想孫常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蔣熙禾轉身向院子東側走走,“孫師傅,我先緩緩,你先忙。”
孫常理解地點點頭,“我再多燒幾個炭盆子,去去味。”
蔣熙禾目送孫常離開,垂下眼。
她想起裴之昭當初問她的話,她到底能不能堅持?能不能接受做個仵作?
蔣熙禾開始的想法很簡單,看書後也沒覺得仵作這活有多複雜,可是看了屍體她才知道,這可不是看看書,知道些皮毛就能幹的行當。
可是她想幹。
當初看書她就被書裏寫的東西着迷,爲什麼單從傷口就能判斷死者遇害的方式?爲什麼從屍體體表就能判斷死者的死亡時間?
這裏面的知識太讓蔣熙禾震驚了,也讓她振奮。
她記得有一本書的扉頁上寫着:爲死者言。(借用)當時她被這句話感動得心潮澎湃。
蔣熙禾遠遠看向殮屍房,孫常的身影不時出現在窗口,蔣熙禾深吸一口氣,她不想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