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离开肉身的那一天起,丧家每隔七日便要举行一次烧纸祭祀。在头七的子时,煞神便会驾着车,将魂魄送回,再看家最后一眼。如果死者是男的,乘的是马车;死者是女的,便乘牛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微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宛若有人黑暗里低声哭泣。
宫奕泽亲手将一把纸糊的梯子放到屋顶的烟囱旁。这梯子,叫天梯。据说,只有烧了这天梯,死者才能顺利通往天国。
而此时,保姆早已经预备好了一桌丰盛的祭品。满满一大桌,都是沈洛茵生前喜欢的。
许嫣婷用一只陈年土罐,装了满满一坛煮熟的鸡蛋,放在房屋地西北角,以此贿赂煞神。
传说煞神喜欢吃鸡蛋,收了丧家的好处,它便会允许阴魂在家里多停留一会儿。
虽然极不情愿,我还是提着木桶,在地上洒上了薄薄一层草木灰。据说,死者若归来,便会在灰上留下脚印。
看门老张从竹林里砍下一根竹子,每隔一尺,在上面贴上一张纸钱,立于门口的台阶上。据说,死者的阴魂看到了,便会进屋。
一切准备就绪,宫奕泽看了一眼那如浓墨浸染过的夜空,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回避吧。”
据说,回魂夜时,亲人们都得回避。如果不巧被死者魂魄看到了,会让它牵肠挂肚,无法安心投胎。
许嫣婷拭去脸上的泪水,哽咽地说:“好吧。陈姨,带宫少去客房下榻。洛菲母女又不是外人,就在书房将就一下吧。”
虽然搞不清楚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有宫奕泽这尊厉鬼在,我只能拉着张碧芝去了书房。
刚进书房,我便迅速关上了门。
终于等到和她单独说话的机会,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紧张地问:“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张碧芝的神志已经渐渐清醒过来,浑浊的眸子里也有了神采。
她一脸挫败感地看着我,无力地摇摇头:“洛菲,我真没用。成精都五十年了,居然着了那女人的道儿!你说,我堂堂的黄鼠狼精,连你亲妈都没骂过我一句,许嫣婷那贱人仗着和宫家攀上关系,竟然敢对我使阴招!”
我听了,心里明白了个大概。
“算了,别生气了。”我只能安慰道,“你以后也低调点,别一口一个黄鼠狼精的。难道不知道,建国后不许成精?”
张碧芝翻了个白眼,走到墙角那张柔软的小床上,四仰八叉地躺下。
“我就成精了,能把我咋样?”她打了个饱嗝,赌气似的说,“若不是宫奕泽在,真想放个屁把她给臭死!”
还没等我说话,耳畔就已经传来了她那震山响的鼾声。
看着那如死猪般不雅的睡相,我微微叹了口气,只能关灯上床。
时隔多年,如今又躺在沈家的小床上,心中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美梦,遥不可及。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