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们都是有病的人》写到最后成了和自己的耐心、智力和体力的一种较量,计划中的十五万字到十万字时就仓促收尾了,我累极了,写作这时对我来说已毫无乐趣可言,我甚至连从头看一遍的耐心也没有,胡乱打印出来就寄了出去,当然也就免不了错字百出。
我换了和马力同一牌子的烟,我想感受他正感受着的。
小芸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给我打电话了,他们都说女人在恋爱的时候是不需要朋友的,这个我承认,只是我实在想象不出小芸是怎么和她的新男友谈情说爱的,用玄妙的气功?天哪,做这样的想象能让人发疯。
近两个星期,我看了马力好几场表演,我在寻找机会,我想更多地了解他,我安慰自己,了解了看得更清楚了也就释然了。
夏天眼看着就要过去,夜晚的空气里已经有了些许秋的意味,经过一个漫长的夏季,有凉爽的小风吹过时,我心里竟然涌起与久违了的老朋友相见的亲切。
有急救车的鸣叫从远处传来,继而越来越近,最后停在马力那幢楼前。我奔向阳台,我预感到了什么,我探出身子往下看,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车上跳下来,拿着担架小跑进了马力那个单元。
我不假思索地关门往楼下冲。我有点担心还有点兴奋。我直接就奔到了急救车的司机那儿,开口就问,是301吗?后者刚点了一支烟,正悠然地吸着,我气喘吁吁地突然出现在车窗口把他吓了一跳。你吓死我了,他夸张地用手按着胸口,我可有心脏病啊,告诉你。
正说着话,担架抬下来了,马力跟在后面,神情紧张,他看见我了,但没有打招呼。担架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孩,紧闭着双眼,脸色煞白,凌乱的长发垂落在担架外面,身上都是血迹。这时我猛然注意到了她的睡裤,天哪,两条裤管竟然是空瘪的。
救护车很快就呼叫着开远了,我站在原地,脑子一阵一阵发蒙。
再一次看见马力是在两天后,他从一辆出租车里下来,转身拎出一只旅行包,付了钱上楼,但车并没有开走。我从望远镜里看到那个长发女孩坐在后排座上,头挨着车窗玻璃,并且还怕光似的用手遮着眼睛。
马力很快又回来了,从车里抱出女孩,她的双臂搂着他的脖子,空荡荡的裤管随着马力走路的节奏垂荡着。走到楼梯口,马力停了下来,好像犹豫了一下才回头朝我的阳台看了一眼,尽管那一眼看得很匆忙,可我还是在他眼睛里看到了疲惫和无奈。
马力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班,回家准备一日三餐,莳弄他的花草,当然那个没有腿的女孩也需要他的照顾,只不过他待在阳台上的时间越来越长,以前抽一支,最多两支烟,现在则是一支续一支地抽。而且我发现他每次打开阳台门都会下意识地朝我这边望一眼,并且有时候会长时间地冲着我的阳台发呆。我禁不住会去想他希望见到我,他很孤独,还疲惫,他需要一些情感上的慰藉。
我一直暗自在积攒着勇气,直至有一天能迎着马力的目光走到阳台上去。
我不知道我在怕什么,我小心翼翼地满足着自己的好奇也按捺着自己的好奇,有时候我真觉得那个离我很近的男人其实特别虚幻,经不起细看和触摸,他是一个谜更是一团雾,终有一天会在太阳光里四散开去。
天又凉快了一点,天凉快了当然就该实实在在做点事了。
我的编辑认为那个《我们都是有病的人》的长篇有点短,而且后三分之一写得好像多少急了点,其实满可以再往上加点,这样读起来感觉会更加饱满。他是个懂小说的编辑,但很少对作者指手画脚,必须要对小说说上几句的时候,他也一般比较注意措辞,所以同时他也是个值得尊重的编辑,顺着他的建议,我又滑入了有病的人的叙述。
四
从张家界回来的当晚我没有看见马力。他家的门窗紧闭,也没有灯光,我一边把旅行箱里的物品拿出来归拢好,一边给我父母打电话报告平安,然后又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一切都弄停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