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3 / 8)

病房里来回走了两趟!我大为惊讶:他来到医院时是受尽折磨、极度虚弱的啊。他一下子挨了为他规定的棒数的整整一半。医生注意到,再继续动刑,犯人必死无疑。这才立刻加以制止。何况奥尔洛夫身材矮小,体质虚弱,又因为长期关押、审讯而心力交瘁。谁偶然遇到候审的囚犯,想必都久久难忘他们那疲态毕现、消瘦苍白的脸和慌乱的目光。尽管如此,奥尔洛夫却能迅速恢复。显然,他内在的精神力量有效地增强了他的体质。的确,他并非平庸之辈。我出于好奇对他有了更清楚的认识,有整整一个星期都在研究他。我可以肯定地说,我生平从未见过像他这样具有铁一般刚强性格的人。我在托博尔斯克曾见到过这种名人,一个强盗首领。他完全是一头野兽。您站在他身旁,还不知道他的姓名,就本能地预感到,您身边有一个恐怖的怪物。但是他在精神上的愚钝却使我万分惊讶。肉欲控制了他的一切精神特性。您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脸上只剩下了对肉体享乐的兽性渴望:纵情声色、荒淫无度。我深信,科列涅夫(那个强盗的姓氏)在面对惩罚的时候甚至会神情沮丧,怕得发抖,尽管他在杀人时甚至不会皱一皱眉头。奥尔洛夫与他完全相反。那是对肉欲的彻底胜利。显然,这个人的自控能力是无限的,他蔑视一切痛苦和惩罚,在世界上无所畏惧。您在他身上看到的是无穷无尽的精力,渴望行动,渴望复仇,渴望达到预定目标。顺便说一句,他那古怪的高傲使我大吃一惊。他令人难以置信地傲视一切,但决不装腔作势,而是就这样,显得十分自然。我想,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仅凭权势来左右他。不知怎么,他看待一切都出人意料地平静,仿佛世界上没有什么能使他感到惊讶似的。他虽然明知囚犯们都对他怀有敬意,但是在他们面前却一点儿也不炫耀自己。然而虚荣和傲慢几乎毫无例外地是所有囚犯所特有的。他是相当聪明而又异常坦白的人,但决不饶舌。对我的问题他坦率地回答说,他在等待康复,尽快养好余下的棒伤,又说在惩罚前他本来很怕挨不过去。“现在嘛,”他对我眨眨眼接着说道,“案子结束了。挨过剩下的棒责,立刻就要和一批犯人被送往涅尔琴斯克,而我要在半路上逃跑!一定逃跑!但愿背伤能赶快愈合!”这五天里他一直在急切地等候什么时候可以申请出院。在等候期间他有时很爱笑,很快乐。我曾试图和他谈谈他的奇异经历。听我这样问长问短,他微微皱眉,但总是坦率地回答。等到他终于明白,我是想探究他的良知,想在他的内心看到哪怕任何一点悔恨的情绪,这时他那么蔑视而傲慢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我在他的眼里突然变成了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像对大人一样跟我谈论。他的脸上甚至流露了一种怜悯我的神气。片刻后他朝我哈哈大笑,这是非常善意的笑声,毫无嘲讽的意思,我相信,在他独处时想起我说过的话,也许还会一再地发出笑声。他终于出院了,背伤还没有完全愈合;我也是在这一次去办理出院手续的,我们恰好同时出院:我回监狱,他回监狱旁的禁闭室,他本来就是关押在那里。分别时他握握我的手,从他那方面说,这是高度信任的表示。我想,他与我握手是因为他对自己和眼下的情况深感满意。其实他不可能不蔑视我,而且一定会把我看作一个驯服、软弱、可怜,在各方面都比他低下的人。第二天他就被押送出去再次接受棒责。

我们的牢房在上锁后突然呈现了一种特殊的面貌——真正的寓所、家园的面貌。只有现在我才能看到囚犯们,我的那些难友完全像在家里一样。白天那些士官、卫兵和一般管理人员随时都可能来到监狱,因而所有蹲监狱的人的言谈举止都有些异样,仿佛没有完全安下心来,仿佛随时在等着有什么事发生,有些心绪不宁。但只要牢房一锁上,大家立刻安心地在各自的地方安顿下来,几乎每个人都开始做一种手工活。牢房里突然亮堂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蜡烛和自己的烛台,烛台大多是木头做的。有的坐下缝制靴子,有的缝一件什么衣裳。牢房里恶臭的空气越来越刺鼻。几个游手好闲的人蹲在角落里围着铺开的地毯打牌。几乎每间牢房都有这么一个囚犯,他备有一俄尺长的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