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7)

听到他不时地说:“主啊,不要抛弃我呀!主啊,使我坚强起来吧!我年幼的孩子们哪,我亲爱的孩子们哪,我们永无相见之日了!”我无法形容,我是多么悲伤。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几乎所有的囚犯都渐渐地开始把自己的钱交给老人保管。监狱里几乎人人都是贼,可是不知为什么,大家突然都深信不疑,这位老者是决不会偷盗的。不知道他把交到他手里的钱藏到了哪里,但一定是谁也无法找到的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后来他向我和一些波兰人揭示了自己的秘密。一根立柱上有一个节子,似乎与树木牢牢地长在一起。但他把树木上的这个节子取下,于是露出一个很大的树窟窿。老爷爷把钱藏到里面,再把节子摁上,这样就永远也没有人能找到它啦。

不过我扯远了。我刚才说到,为什么囚犯的口袋里存不住钱,不过,除了存钱难之外,监狱里还有太多的苦恼;囚犯就其天性而言,是那样渴望自由,最后,就其社会地位而言,又是那样轻佻而散漫,因而很自然地会突然产生一种“豁出去”的冲动,于是挥金如土,酗酒狂欢,人声鼎沸,还有乐队演奏,但求能片刻忘却自己内心的苦闷。看着不免奇怪,他们有的人会一连几个月埋头苦干,仅仅为了在某一天能把全部积蓄花得一干二净,然后又在新一轮纵酒狂欢之前苦干几个月。其中的很多人都喜欢添置新衣,而且一定要便服式的:那种黑色非制式的长裤、紧腰大衣和俄式的束腰呢上衣。花布衬衫和带铜搭扣的皮腰带也很时兴。每逢节日都要打扮一番,打扮好了,往往会走遍各个牢房,满世界去招摇。衣着光鲜的人的得意啊,简直像孩子一样:囚犯们在很多方面就是彻头彻尾的孩子。确实,那些好衣裳不知怎么,突然就会从主人那里消失了,有时当晚就被拿去抵押掉或贱卖了。不过,饮酒作乐是逐步展开的。这种活动通常选在节日或本人的命名日。过命名日的囚犯一大早就起床,在圣像前点上一支蜡烛,做了祷告;然后穿戴整齐,为自己订一份午餐。买了牛肉、鱼,包了西伯利亚饺子;他狼吞虎咽,几乎总是独自享用,很少邀请难友来分享自己的美味佳肴。然后还会上酒:喝得烂醉如泥的寿翁一定会在各个牢房走来走去,摇摇晃晃,跌跌绊绊,要向大家表示,他“喝醉了”,在“溜达”呢,想以此赢得大家的敬重。在俄国民间到处都对醉汉怀有某种同情;监狱中对嗜酒贪杯者甚至会肃然起敬。在狱中尽情狂饮自有一种老爷派头。他高兴起来,一定会雇人演奏乐曲。监狱里有一个逃兵小波兰人,是个讨厌的小家伙,但是他会拉小提琴,而且随身带着乐器——这是他的全部财产。他不会什么手艺,只能受雇于人,去给饮酒作乐的人们演奏快乐的舞曲。他的职责是寸步不离地跟随醉醺醺的雇主去一个又一个牢房,吱吱嘎嘎地使劲拉着小提琴。他的脸上常常流露出郁闷、忧伤。可是一声吆喝:“拉呀,你收了钱的!”又迫使他不停地拉呀、拉呀。一个囚犯在开怀畅饮时就确信,要是他喝得酩酊大醉,别人一定会来照料他,及时安排他睡下,在长官出现前总是会把他藏在什么地方,而且这样做完全是无私的。至于维持监狱秩序的士官和残疾军人,也可以完全放心:醉汉是不会惹出什么乱子的。整个牢房都在监视着他。即使醉汉大吵大闹,其他人也会立即把他制服,甚至干脆把他捆起来。所以下级管理人员对酗酒是视若无睹的,再说,他们也不想干预。他们很清楚,不许喝酒情况会更糟糕。不过这酒是从哪里搞来的呢?

在监狱里就能在所谓的酒贩子那里买到酒。酒贩子有好几个,他们的生意都做得很顺利,而且在持续不断地做,不过喝酒和“饮酒作乐”的人总是不多,因为饮酒作乐要花钱,而囚犯们的钱是来之不易的。生意的开张、进行和收场,其方式是相当奇特的。比方说,有的囚犯不会手艺也不爱劳动(这样的人是有的),可是他很想搞到钱,又是个急性子,但愿能赶快发财。他有点儿启动的钱,于是决定贩酒卖:这可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勇敢的决定。干这种勾当可能要付出皮肉之苦作代价,而且货物和金钱会立即被完全没收。但酒贩子知难而上。起初他的钱不多,因此第一次他只能自己把酒带进